066 燒火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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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則氣勢一滯,薛寶寶認真看向寶幢,“真的是我哥哥想抓你,你才反抗的?”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薛寶寶不信,虞信知道的內情比她更多,她都懷疑寶幢就是七皇子,難道虞信會一點不起疑心?
既起了疑心,虞信總是要先試探核查一番,難道還敢不分青紅皂白地就對可能是七皇子的人無禮,甚至還要抓他?
退一步說,寶幢不是七皇子,那虞信就更沒有理由抓他了,就像阿魏說的,虞信抓他一個和尚幹什麼?帶回去給他念經保平安嗎?
就算寶幢不是七皇子,虞信想請他帶路,而寶幢又不願給虞信帶路,這深山老林的,熟知神農山的寶幢隨便撒個謊就能叫一行人有去無回,虞信就算是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也絕不會搞嚴刑逼供那一套,多半會利誘。
那個老狐狸利誘一個明顯從未出過神農山的寶幢,應該不會太難吧?
那為什麼寶幢會說虞信想要抓他?
許是寶幢的外表太具迷惑性,都到這個時候了,薛寶寶還是下意識地相信他,只她更相信虞信的能力和手段。
為什麼呢?
為什麼虞信要抓他一個絕佳的嚮導,一個從未出過深山的小和尚?
又或是要抓這個皇朝尊貴的七皇子?
他又不是腦子壞掉了,除非,除非,寶幢就是七皇子,而他根本就不想回京!
薛寶寶眼前一亮,如果寶幢沒說謊,就這個可能最有可能!
寶幢不滿地去推指著自己脖子的劍,“諸位施主,凡事皆有因果,那位虞大人被貧僧困住乃是罪有應得,如果諸位不願遵守承諾,也不必如此沒有風度”。
寧則手上剛要用力,就聽薛寶寶開口道,“大師說得對,寧大人,還請你收起刀,誤傷了大師就不好了”。
寧則回頭看了她一眼,到底還是收回了繡春刀,只卻依舊持刀戒備盯著寶幢。
薛寶寶俯身合十,真誠求問,“我想請問大師,我哥哥想要抓大師,是因為大師就是我哥哥要找的那位七皇子,太上皇的幼子,今上一母同胞的幼弟麼?”
“阿彌陀佛”。
寶幢合十還禮,唇角笑意不變,“貧僧乃是方外之人,俗家身份早已忘懷,女施主不必介懷”。
薛寶寶,“……”
果然是!
寧則等人根本不知道這次來神農山到底是找誰,乍一聽了,更是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薛寶寶苦笑著後退數步,福身見禮,“民女見過殿下,之前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還請殿下恕罪”。
寧則等人見她如此,忙都單膝下跪,跟著請罪。
寶幢合十還禮,悲憫開口,“諸位施主快請起,貧僧如今是方外之人,不敢受諸位如此大禮”。
薛寶寶,“……”
你不敢受,我們也不敢不行禮啊。
薛寶寶雖然也算是個正經的富家閨秀,皇家的人於她卻還是星辰般高不可及,這乍然碰到了一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遂假裝鎮定地請寶幢早點歇息,自己拉著寧則去一旁商議。
薛寶寶首先就問道,“寧大人,現在確定大師就是七皇子,是哥哥奉皇命要接回京城的人。
你覺得我們硬著來,然後成功救回哥哥和你們那些同僚,還將七皇子送回京,以後還不會被打擊報復的機率有多大?”
寧則一言難盡地看著她,薛寶寶眨眼,“那以寧大人看,我們成功救回哥哥他們,然後殺人滅口,將所有真相掩埋在這茫茫大山的機率有多大?”
寧則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薛寶寶嘆氣,“好了,懂了,所以我們只能遵守承諾,把我押在這做飯,換回哥哥他們了”。
寧則噗通跪了下去,“屬下無能,請姑娘降罪!”
薛寶寶嘶了一聲,這可是山上啊,你膝蓋不疼的嗎?
薛寶寶忙去扶他,“寧大人,哥哥都被七皇子抓住了,何況你我?左右我在家中也沒事,在這神農山住個一年半載的,也不礙事”。
寧則垂著頭,一言不發。
薛寶寶嘆氣,“真的沒事的,我們先去見哥哥要緊”。
薛寶寶打發走了寧則,吩咐阿魏將熬好的蓽茇粥送去給寶幢,收拾收拾睡了。
因為終於得了虞信平安的訊息,薛寶寶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天大亮才醒了。
虞信安全無虞,她也就不著急了,不緊不慢和了面,調了臊子,做了一大鍋臊子面,又特特將昨天阿魏找到的一窩鳥蛋做成了荷包蛋,伏在寶幢的麵碗裡,再撈上兩棵經過霜凍、儲存完好的青菜置於一側,最後點綴上一朵蘿蔔花兒,親手送給寶幢品嚐。
寶幢笑意明亮,合十行禮,“多謝女施主費心”。
薛寶寶暗暗嘆氣,貪嘴的小和尚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過就是好吃,又不想被虞信請下山而已。
薛寶寶單獨給寶幢調了醬香的臊子,比其他人吃的辣味的更香更鮮,寶幢雖躍躍欲試想試試辣味的,卻在薛寶寶的勸誡下,到底沒有堅持。
等他吃過,薛寶寶問道,“殿下,這裡離您關押我哥哥的地方大概有多長路程?”
“大約三四天”。
寶幢吃飽了,十分好說話,“如果我們走得快的話,大約能在第三天的入夜時分趕到”。
薛寶寶點頭,“那,不如殿下再讓孫二聖送些食材過來,這路程還長,路上未免無聊,不如我給殿下炒些瓜子、松子的做零嘴兒”。
寶幢眼前一亮,“你還會做那些東西!”
薛寶寶微微一笑,“殿下,但凡是吃食,我都會那麼一點半點,就是不會,只要有方子,我也能做出來,且保證絕對做得好吃”。
寶幢就笑彎了一雙眼睛,“那真好,你不知道,我們家的廚子做什麼都有一股子藥味,我總吃不下東西,就是他們害的!”
薛寶寶含笑不語,虞信說過,太后懷這位小皇子時已經四十多了,在古代絕對算是超高齡產婦,生下的孩子本來就容易身體不好。
偏偏這位小皇子七個月就早產了,出世時據說只有三四斤重,在皇宮養到週歲,好幾次都差點夭折。
太上皇和皇太后沒有辦法,只得聽從國師的建議將他送到了這神農山上,才勉強活到了現在。
只看他的臉色和那天吐血的樣子,如果沒有空間的水和蔬果,他多半會和他那位師父說的一樣,活不過十八歲。
在這種情況下,他吃的東西自然要經過層層遴選,稍微重口一點的作料就不能放,還要加上各種養生治病的藥材,又怎麼可能好吃?
這兩天,她給他吃的東西,或多或少都加了空間裡的水,否則他怕是不知吐了多少回了。
薛寶寶便又進了寶幢的木屋裡寫食材單子,待寫完後,試探問道,“不知殿下能不能順便傳個信回去,讓手下的人善待我哥哥?
我哥哥那個人最是愛乾淨愛漂亮,對吃的更加挑剔,我不想看到他吃苦”。
寶幢十分好說話,當即按她說的寫了信,一併塞進鐵筒子裡,讓孫小聖送回去,又對薛寶寶道,“貧僧乃是方外之人,女施主不必殿下殿下的叫,反倒生分了,還是按以前的叫吧”。
薛寶寶,“……”
我們本來就不熟吧,生分這二字,又從何說起啊?
……
……
到了晚上,孫二聖果然又背了一大揹簍食材過來了,薛寶寶做好晚飯後,又熱了鍋,先做了一鍋各種果品的糖葫蘆,又開始炒瓜子、炒松子、炒栗子、炒核桃。
寶幢就坐在鍋邊,她一邊做,寶幢一邊吃,吃得心滿意足,稱呼也從女施主換成了薛施主。
唔,更不生分了。
接下來的三天路程,寶幢就坐在竹椅上,由錦衣衛們輪流揹著,看看書、曬曬太陽、嗑嗑瓜子,看得薛寶寶十分嫉妒。
到第三天早晨吃過飯後,寶幢便不許寧則等人再跟了,只要帶走薛寶寶。
薛寶寶說要帶上阿魏,他也沒反對,將竹椅綁到孫二聖的後背,由孫二聖揹著他繼續往前走。
入夜時分,他們終於趕到了一座隱藏在林木巨石後的山莊。
此時天已經黑了,莊子裡雖四處點著燈籠,看得卻不是很真切,薛寶寶只能勉強看清楚輪廓,只見入口處極狹窄,卻越走越寬闊,絕對稱得上一句別有洞天。
待走到寬闊處,終於有人出現,是個四十出頭的漢子,看著十分精幹,像是個練家子。
“主子”。
漢子俯身行禮,奉給寶幢一盞琉璃燈。
寶幢接過燈,語氣輕快,“將眉壽院旁邊的院子收拾出來,再吩咐人下山採買女子的衣裳物件,這位薛施主和她的婢女以後就住下了”。
那漢子躬身應下,寶幢朝薛寶寶豎掌一禮,“薛施主,請隨我去見虞施主”。
暗淡的燈火下,薛寶寶根本分辨不清路徑,只得跟著亦步亦趨地跟著寶幢,大約走了有半個小時,寶幢才終於在一個院子前站住了腳步,合十行禮,“薛施主,虞施主就在裡面了,請”。
他說著將手中的琉璃燈交給薛寶寶,暗淡的月色下,瘦骨嶙峋的手竟似隱隱能看到裡面的白骨。
薛寶寶見他竟沒有跟進去的意思,不由詫異看了他一眼,帶著阿魏進了院子。
院子裡沒有點燈籠,只遠遠可見一燈如豆飄在前頭。
薛寶寶提著燈籠,步子邁得飛快,待快走到燈火處,遠遠隔著門窗就喊了起來。
屋內有響動聲傳來,不多會,緊閉的大門霍然開啟,琉璃燈微弱的光芒中,虞信立在門後,穠麗的臉上全是不敢置信。
薛寶寶轉身將琉璃燈塞給阿魏,吩咐了聲在外面守著,幾步跨進屋,反手關上門,撲進虞信懷中,眼淚立即就滾了下來。
虞信又是著急又是驚恐,死死捏著薛寶寶的雙臂,“寶寶?你沒事吧?你怎麼也來了?”
薛寶寶知道他這時候肯定比自己更著急擔心,雖哭得不能自已,卻還是勉強忍著,抽抽噎噎地將自己久等他不回,帶著人上山來找,遇到寶幢的事說了。
虞信更急,“那個假和尚邪性得很,我們當時遇到他,不過就是問了幾句話,又遣了人偷偷跟蹤他,等我一覺睡醒,就不知道怎麼來了這裡,更是手足無力,別說闖出去了,連走到院子口都走不動”。
薛寶寶,“……”
好慘!
這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著了道啊!
只怕是哥哥在言談間露了行跡,叫寶幢知道了他是來尋他的,於是,寶幢根本沒和哥哥多說,就下了黑手將他們綁了來。
寶幢倒是也不算說謊。
薛寶寶忙去探虞信的脈搏,又推著他進房坐下,挑亮燭火,仔細檢查了一番,疑惑問道,“哥哥,你遇到寶幢後有沒有吃過他給你的東西,或者是他身上有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虞信搖頭,“在這深山老林裡,突然走出來個古怪和尚,我自然會格外防範,不可能犯這些低階錯誤”。
薛寶寶更加奇怪,“那哥哥是怎麼著的道?我看現在哥哥的脈象沒有什麼大礙,只虛弱了些,這世上還有這種能令人在短期內虛弱,看著又沒什麼大礙的東西?然後還能叫人無知無覺地就著了道?”
虞信憤憤,“所以我說那個假和尚十分邪門,我懷疑他非常有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七皇子”。
“我明天去問問看”。
“這些事我來處理,”虞信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裡間的床上坐下,伸手抹了抹她臉上的淚痕,沉痛開口,“這次是我掉以輕心了,見那個寶幢年紀小,又一副病弱無害的模樣,反倒叫你跟著擔心受驚了”。
薛寶寶知道他自責,安慰捏了捏他的手,“好在有驚無險,現在我找到哥哥了就好”。
薛寶寶說著便將遇到寶幢後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虞信聽她說什麼答應留在神農山一年半,換得寶幢放他走,勃然大怒,“我不同意!我就是死在這神農山,也絕不可能叫你留在這神農山給他做燒火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