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以北千里,冰天雪地。

苣都魁偉如山的身影負手站在山巔,俯瞰綿延的山河大地。

“你還是不同意回匈奴,重掌兵馬?”

大薩滿依然精神極差,萎靡不振:

“我王庭下轄各部人馬,已在冰冷之湖南側彙集,此番我匈奴王部被漢軍衝擊潰敗,損失極重,你若不出,我匈奴不日就將分裂混戰。”

“你和伊稚斜一樣,始終只知道盯著草原。”

苣都站在那,眼瞳深暗的像是虛空般,無盡的黑暗後方是更濃重的黑暗,宛若蘊含著異力。

他的聲音低沉:

“草原更南方的漢境,也只是天地的一小部分。

草原以北,東西兩側,都有廣袤的土地,人口和資源。”

大薩滿蒼老的聲音道:“伱的意思是讓我匈奴,往其他方向發展?放棄南下和漢人對壘?”

“漢人外侵的心思向來不強,他們以為自己是天地核心,守住那一小塊地方就很滿足。他們沒有取地外擴的野心,擊潰我匈奴本部後,至多將邊境往北推進稍許,構築一道新的防線。

漢人築高牆堅城以守,強攻耗費必重。為何不利用我匈奴騎兵的靈活性,先取其他各方?”

苣都道:“先取北方,乃至草原東西兩側,包括西域諸國。

這幾處皆無強大統一的力量,能御我匈奴兵鋒,且都是我匈奴手下敗將。

取以上幾處,則我匈奴力量倍增,而漢境三面都將落在我們圍困下,防線如此之長,他們還如何固守?到時再對其用兵,破漢人防線將簡單的多。”

大薩滿:“你說這些,當年冒頓大單于也曾提出過,但實施起來有諸多不易。

且當時決定留下東西兩側的那些部族,也有形成緩衝,護持我匈奴王帳的用意。”

苣都輕哂道:“你等不懂征伐,只知南下取漢,以為漢人富足,劫掠一番就對收穫感到滿意。

豈不知先吞東西,而後重兵壓境,方可奪漢,讓四方皆在我匈奴統治之下。”

“若能依你之意,你可願出世?”大薩滿道。

苣都緩緩轉過身來:“你回去告訴伊稚斜,我可以奉他為單于,但讓我出世,就不能干預我用兵。

我要的不是匈奴之主的位置,你該知道。統兵破敵,不斷獲勝,獲取的一股氣數才是我需要的,未來某一天,我會永遠離開匈奴,甚至……這方天地。”

大薩滿渾濁的老眼中流轉出一縷精芒,背脊微微挺起:

“你當年離開匈奴,孤身來到北地。你天魂部那三萬精銳自行解散,不願為王帳所用。

他們在之後的數年,紛紛失去蹤跡,去向被一股力量遮蔽,難以追溯,可是一直掌握在你手裡?”

苣都的視線落向北方。

大薩滿忽然全身一震:“他們在更北方,幫你攻取土地?你這些年並非避世,而是早有佈置?”

傍晚。

兵府外聚集的人除了各氏族之主,還有聞訊而來的一些官吏,公主府上的人,宮內的內侍。

那兵府內的氣機時而激盪,時而波瀾不驚。

到了這天晚上,已回到長安居所的董仲舒,驀地生出感應。

他披了件外袍,一步跨出,不久之後便出現在兵府外。

與此同時,吳起所在的那枚兵府簡下方,虛空漣漪,一個身影慢慢出現。

那身影足下蕩起了一圈兵陣紋路,交錯後消失,從兵府秘境緩步而出。

“你……進入了兵家三境的陣圖層次?”董仲舒驚疑不定。

周邊各家氏族之首亦是聞言暗驚。

出來的正是霍去病。

他掃了眼周圍,卓家,各氏族之主,董仲舒,還有太子詹事府上的人,顯然母親衛少兒也知道了他進入兵府未出,派人來等候。

霍去病對董仲舒的境界詢問,並未回應:“夫子等候已久,仍有事要和我說?”

董仲舒嗯了一聲:“我們同乘回城,路上說吧。”

又道:“各位家主也可同來。”

李氏之主李兆,李忠,太原王氏的王謙,董仲舒和霍去病,上了公主府派來的車架,往長安城內返回。

其他人見霍去病已經出來,各自散去。

“夫子當年為何離開長安?”霍去病在車上入座後先開口。

“當年……到了要修己的時候,抽身出去,可以做更多的事。”董仲舒眯眼審視霍去病。

感知中,從兵府秘境出來的霍去病似乎有種難言的變化,多了些深不可測的韻味。

“夫子可願留在長安。”

霍去病問的有些奇怪,董仲舒沉吟片刻:

“冠軍侯是想讓我做出表態,兵儒相合,朝野傾力對外,助你兵家攻城略地?”

“可以這麼理解。”

“冠軍侯憑什麼覺得自己能百戰百勝?你可曾想過,再厲害的將領,戰場上只要稍有不慎,以前積累的一切,都可能一朝喪盡。

何況兩軍交戰,還不止是戰場爭鋒!”

其他三位家主上車後,坐在一旁,靜聽兩人言語交鋒,並不急於出言。

“冠軍侯可知,打仗對國力的消耗有多大?”

董仲舒連續發問:“可知一旦開戰,朝野內外,所有事都要往戰事上傾斜,國將停滯不前。若吃敗仗,國力,國運都要隨之受到影響。”

“知道,但不會出現董夫子擔心的情況。”霍去病淡定道。

董仲舒輕笑:“冠軍侯一句不會出現,說的輕巧,讓人如何相信?”

霍去病:“所以夫子和各位家主,就決定安於守成?

我們不主攻,不外侵,而是等著匈奴回過神來,重組兵鋒再來打我們,又或者其他四夷組織兵事來攻,到時我們再防守反擊?

諸位考慮的是如何節省國力,減少消耗,沒考慮過外族來攻,我們被動受敵,損失會更大?

既如此,為何不主動攻取,打的四夷不敢抬頭,亡族滅種。

讓他們永難侵我大漢!”

董仲舒拍手道:“好一句永難侵我大漢。冠軍侯一心打仗就只是為了大漢,難道沒有私心?”

“冠軍侯不是為了千古留名,將軍不敗,為個人進軍兵聖之路攥取修行?”李兆亦進行追問,目光灼灼,盯著霍去病。

為公還是為私根本說不清楚,說了人家也不會信。

霍去病懶得解釋,直接道:“所以你們寧肯等人積蓄力量來攻,也不願主動出擊?”

董仲舒冷聲道:“不不主動出擊,不意味著被動。而是利用不打仗的時間來發展,讓我大漢更強盛。若有人來,便給予迎頭痛擊。我們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國強民富,焉有不勝之理?

你主攻就有把握比別人來攻,我們防守的形勢更好?

你若吃上一次敗仗,各方湧過來的壓力,將超乎你的想象。”

董仲舒拿出儒辯群雄的氣度,侃侃而談:

“冠軍侯諾大的野心,想將國境拓寬萬里。誰不知道地域廣袤,人口更多益處良多,但豈是那麼容易的?更甚者,過程中只要稍有危險,不進反退,悔之晚矣。”

大部分人的觀點,是長期以來固守求穩的思想造成的,不貪功冒進,遇到外敵則防守反擊,是幾乎刻在基因裡的處事原則。

“我找你,本是想用兵府的真正秘密,同意和你一起推動兵學,讓兵學進入我儒家學宮,一起傳播教化民眾,以求霍侯在未來幾年,不要大興兵事,看來你是不會同意了?”

董仲舒看出霍去病的心思,一句話概括了自己的目的。

此時車架已進城,見霍去病搖頭,董仲舒拂袖道:

“你非要用兵,就是要傾舉國之財,之人,為戰事服務,勞民傷財。就因為霍侯一個念頭,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不覺得虧心嗎?”

“打下四夷,遠遠用不上勞民傷財,死傷慘重更談不上。

此國富民強時不作為,待羸弱無力,教訓有多慘痛,夫子學儒觀史,難道不知?”

霍去病沉聲道:“從長遠的角度看,主動出擊,比任人欺凌損失更小。且打仗可以轉化矛盾,把心思用在對外上,去欺負外人,不比內亂強?”

“說什麼一將功成萬骨枯,打仗死的人是為了守護萬民死的,不打仗,內鬥死的人就少了?

秦漢統一前,諸國混戰,死過多少人?

不攻外就要內耗,這是歷史的教訓,以前有,以後也不會少。縱觀歷史長河,近半時間都在打仗,既如此,為什麼不能把方向對準攻城取地,掃平外族?”

董仲舒倏然而起:“你冥頑不化,一心興兵,聽不懂教誨。”話罷掀開車簾而去。

幾名氏族之主幾乎沒怎麼說話,董仲舒下車後,他們對視一眼,也跟著下了車。

霍去病回到饌玉園的時候,已是晚上,夜色深邃。

外宅有親兵負責值守,看見他回來皆躬身執禮。

霍去病邊往內宅走,便內視識海。

自打撼動匈奴國運,回來後又成為兵府主祭,進入兵府秘境,這段時間的修行進展非常快。

剛才在秘境吸收了那張陣圖後,攥取獲知的兵理,更是幫他開啟了下一境界的門楣。

識海里,兩大兵符眉心的那滴‘丹氣’也已經飽滿欲滴,隨時可能滾落。

霍去病心忖若現在衝擊三境陣圖,有多大把握能成功?

他進入天人境以後,突破速度不減反增,差不多以一個月一個境界的速度破關。

這種速度,並非沒有副作用。

近幾日每到晚上,耳畔聽到的那種來自陰身境的負面作用,如同鬼魅低語的異常,越來越明顯。有時甚至能影響到他堅凝的意識,在修行入靜,或夢境裡似乎有一種陰暗的氣息,試圖往他靠近。

不過每次出現那種若有若無的氣機,最終都會被他識海里的白虎兵符所衝破,被吸收吞掉。

白虎主殺,將兵家的一股意氣鋒芒展現到了極致,果然沒錯。

他在陰身這一境界遭受的衝擊,可能已是最小,因為有白虎鎮壓。

兵家的陰身境,其實是個非常危險的修行過程。

稍有差錯,就可能境界衰退,神魂受損。

之前皇帝給他那枚靈丹,還有劉清擔憂他進入陰身境,讓道尊留下來護持,都是出於對他這一境界將遭遇的衝擊的擔憂。

霍去病念頭裡掠過劉清嬌媚的臉。

他此時已經來到內宅。

兩個公主的隨身內侍,在寢殿門口守著。

霍去病揮手讓兩人自去休息。

他則推門走進了寢殿。

兩個女侍對視一眼,退到了遠處,但並未離開。

值守護持公主安全,是她們的職責,走了就是失職。

不過霍去病是公主夫婿,皇帝已經下了旨,所以深夜入寢殿,兩人並未阻攔。

寢殿的臥榻上,劉清早早沐浴後,便睡下了。

她有著濃密睫毛的眸子緊閉,臉龐白嫩如瓷釉,妖嬈身段在薄被下起伏,圓潤處豐腴過人。

霍去病本是想來告訴劉清自己回來了,但現在不打算走了。

劉清在朦朧中感覺有人靠近,鼻端縈繞著熟悉且讓她安心的味道。

然後感覺有溫熱的氣息近在咫尺,羞怯怯地將眼睛睜開,便看見了那張明俊的臉和逼人的目光,遂伸出雙臂攬住了面前的身影……

一二三……節奏一般是先輕柔,慢慢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