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棉花生意全被軍中採購,價錢上沒有多少優惠,刨去成本僅得了百兩金。

今年棉田翻了五十倍,楊湫從三哥口中得知軍中僅需五分之一,剩下的棉花可自行製衣、紡線出售。

去年收到棉花後,楊湫與陰慧珍商量在百丈山中招了二十名女工,將棉花捻細紡成線,然後在織機上織成布。

兩千斤棉得了八十匹布(以一匹布長四丈,寬一丈,約重二十斤計算。筆者不清楚具體情況,勿究),楊湫按照楊安玄傳授的方法將這些棉布染成紅、黃、青、紫、黑等顏色,替母親、自己全家、三哥一家做了身衣服。

棉衣穿在身上服貼透氣、舒爽至極,那紅似火,黃如金、青如萍的顏色走在街市,分外引人注目。

趙萱、張蘭最早從楊湫手中要了兩匹布去,然後是雍公府官員家眷想方設法從她手中央了些去,楊湫有些不捨。

楊安玄笑著告訴她,這棉布是新物,要讓人來買,怎能不加宣傳。在楊安玄的授意下,剩下的布匹多數被楊湫作為禮物送給了交好的門閥士族的女眷,還把五匹擺放在布莊中作為樣品。

很快得了棉布的女眷做成衣服試穿,發覺棉布的好處後紛紛來向楊湫購買,沈府打著拜望名義前來購布的女眷絡繹不絕,布莊中那五匹樣品更被無數雙手摸出黑色印跡。

楊湫告訴眾人新棉布要到明年七月後才有售賣,與陰慧珍商議後將每匹價格定在一萬二千錢,預訂的單數仍過了十萬,讓楊湫眉開眼笑之餘感嘆,這天下有錢人還真不少。

今年三月楊湫查出有了身孕,要安心養胎,便把主持棉花之事託付給了趙萱和張蘭。從四月份開始,趙萱和張蘭帶著使女、僕從在義陽、汝陽兩郡奔忙。

去年年底楊安深帶了家眷到襄陽過年,楊湫送給大哥兩匹布,其中的那匹紅布指明給侄女楊琳做嫁衣。.

何氏見了孔苗、陰慧珍和楊湫等人穿著棉布做成的衣裙風姿綽約、柔媚動人,十分羨慕,得知棉布已經用完才怏怏作罷。

趙萱等人來義陽郡籌建工坊和紡坊,何氏央了楊安深出面向楊湫說情也參與其中。

何氏長袖善舞,而且義陽郡有楊安深在,趙萱和張蘭倒是省了不少事。何氏得知趙萱是雍公府司馬趙田獨女,又是廣漢太守張鋒之妻,張蘭則是張鋒的妹妹,越發小意逢迎,不久與兩人情同姐妹。

今年的工坊除了製衣坊還多了些織紡,何氏出主意說各家各戶皆有紡車,不妨直接將棉花發給她們,屆時按一定比例付費收取棉線即可,甚至可以讓紡工直接織成布上交。有官府在後面,也不怕那些人領了棉花逃逸或不交。

這個主意不錯,省工省力,趙萱連連稱讚,說會向楊湫提及此事,讓她給予獎勵。

何氏笑道:「都是一家人哪說兩家話,等棉布織出來後,奴想在義陽開個布莊專門銷售棉布,還望兩位妹子替奴美言。」

無數人把精力和目光投向棉花事業,楊湫專門到雍公府問楊安玄那本寶書上有沒有改進紡車的辦法,楊安玄模糊記得有一種腳踏三錠紡車,不過他不想說出來。

紡車不比軍械,眼下粗放型的紡車所需的人工更多,雖然成本增高,但卻能讓更多的婦人能投入其中受益,對於自己的統治是有好處的,錢對楊安玄並不是很重要。

對於楊安玄來說,棉花最重要的作用是讓麾下將士在冬季有了作戰能力,其次才是讓親人後輩有些傍身之財,還有便是讓廣大的百姓能從中受益。

引入棉花種植已初見成效,剩下來會按照楊安玄設想正常運轉,相信不用幾年棉布將會在世間盛行。價格高,自然栽種的人會越來越多,只要不影響基本農田生產,楊安玄不打算加以控制。……

孔懿三月底便帶著十幾名弟子從曲阜動身前往襄陽,數年未離開曲阜,兗州、司州、雍州的變化不小:官道拓展平整,三十里一處驛館,往來客商不斷,村莊相連,田間到處都是勞作的農人,好一副繁庶景象。

孔懿回憶起青年時遊學四方,常常數十里甚至數百里不見人煙,與眼前景象對比,真是換了人間。

一路邊走邊看,孔懿甚至離開官道有意前往邊遠的小村鎮,看一看那裡百姓生活的狀況,問一問當地民風民俗百姓疾苦。

雖然不盡如人意,但孔懿真實地感受到在楊安玄的治理下,百姓的日子比以前好了許多,至少不會吃不飽肚子,四處流離逃難了。

身邊弟子感嘆道:「雍公有經天緯地之才,希望他能早日結束亂世,將太平盛世帶給全天下百姓。」

孔懿聽出弟子話語之外的意思,一路行來這樣的話語他聽到不少,亂世出英雄,安玄已經展露出問鼎天下的能力和實力了。

五月底,孔懿帶著弟子來到襄陽,直接要求前去學宮參觀。楊安玄、孔鮮等人領著他在學宮中細瞧,孔鮮介紹著每一處的用途。

參觀過學宮後,孔懿嘆道:「安玄此舉當載入史冊,先祖當年的夢想能在襄陽學宮實現,愚為天下讀書人謝過安玄。」

說著,孔懿整衣向著楊安玄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禮,旁邊郭高等人跟著孔懿一樣,躬身朝楊安玄揖禮。

眾人來到清墨軒歇息飲茶,孔懿斷然拒絕了山長的職位,稱自己在曲阜亦有數十名弟子,不能前來襄陽授學。而且郭高將學宮打理的井井有條,山長非他莫屬。

楊安玄暗鬆了口氣,其實孔懿心中明白,襄陽學宮以後定會成為儒學的豐碑,自己若做這個山長,學宮出來的學子是姓孔還是姓楊。雖然他與楊安玄是翁婿,但涉及權力父子尚不能相容何況翁婿。

不過孔懿答應每隔一年來學宮講學三個月,順便到學宮看看書,學宮收藏的那些書籍讓他眼熱不已,屆時他會帶孔府的弟子一起前來交流學習。

孔懿提了個建議,他認為學宮不同於學庠,如果連蒙童都教授的話就達不到學宮的目的。在楊安玄的大力推廣下,如今縣縣都有學庠,有的郡中甚至有學院,基層教育完備,如果學宮也收錄蒙童有些大材小用了(當時構思有誤,借孔懿之口改進)。

這條建議得到郭高、王志等人的贊同,楊安玄從善如流,決定廣業堂除了楊愔等人外不向外招收蒙童。學宮主要在崇志堂招收有一定水平的學子,人數增至一千二百人。

修道堂則專為大儒弟子和學庠教師開設,修道堂的學生亦可兼任崇志堂的教師,招收四百人。學堂留有一定的空缺,可以讓後來者有就學的機會。

學生透過考試錄入,也可由各郡縣學庠推舉優秀的學生入學。楊安玄提出,各州選送的學生不應有漢夷之別,治下皆是百姓,鼓勵各族子弟入學。

孔懿鼓掌讚歎道:「先祖曾雲有教無類,安玄得之矣。」

與郭高等人商議後,襄陽學宮決定六月十八日正式啟用。學宮內有郭高、淳于綜、祖偉(原祠部郎中)、王志、陸明、陳達等知名大儒十七人,他們的弟子和朋友有六十八人,可謂人才濟濟。

淳于綜多次寫信給楊安玄要求回襄陽學宮教授,楊安玄只得答應;便連梁州別駕馮立也表露出願棄官入學宮教授弟子之意,楊安玄忙去信稱「學而優則仕」,為官一方也可教授弟子造福百姓加以安撫。

襄陽學宮按照古禮,進學學子只需束脩數條便可入學,對於家貧之人學宮免費發放書籍、紙筆等物。崇志堂每月一試,按成績分為上、中、下三等,上等成績獎賞粟米四石,中等為二石,下等則無,連續五次考試為下等,失去就學機會

;每年有一次升堂策試,合格者升入修道堂學習;修道堂的學生每月六石粟米,可一心就讀,亦可兼任教師,郭高等大儒有權推薦修道堂的學生到官府任官吏。

學宮提供免費午餐,每旬休一日,不方便返家的學生可以宿在學宮內,對家貧的學子有相應的補助,入學宮者無需為衣食而憂,可以安心讀書。

楊安玄為學宮投入了大本錢,寄以厚望,希望透過學宮的出現改變九品中正取士的方法,逐步推行科舉制。……

六月二十六日,朝廷接到雍公楊安玄的上疏,奏疏中楊安玄稟報了籌辦襄陽學宮的情況,稱依照朝廷頒發的宋公所奏《八項事宜疏》--第六條興辦學庠,在襄陽興辦學宮,招收官員門閥以及寒門子弟入學,孔夫子說過有教無類,願意入學者襄陽學宮皆盡力接納。

宋公所奏的《八項事宜疏》中第五條稱舉才需加策試合格方才取用,加大拔用寒士之議甚好,雍、司、兗等州準備依照施行,楊安玄奏請朝廷以試選才。

「其一,投牒自應。凡有意參試的讀書人皆可自行前往襄陽吏曹登入報名參試,不需官吏推薦,試後隨才錄用。」

第一條剛念出,朝堂之上便是一片譁然,有人出言斥道:「如此一來,豈不是販夫走卒也可參試為官,荒謬至極。」

「絕不可行,九品中正取士制是先祖之法,豈可輕易改變。」

「宋公所奏舉才需試,是針對中正所舉薦的人才加試,豈能讓那些未入品的人也混雜其中。」

殿中侍御史周慶掌著朝堂禮儀,看到朝堂上吵成一團,高聲喝道:「大殿之上不得喧譁,違者罰俸。」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羊欣繼續往下讀道:「其二,三年一試,分進士和舉人兩類。凡中正所薦九品士子皆可參加進士試,中者稱進士;寒門及百姓子弟參加舉人試,合格者稱舉人;進士授官,舉人授吏……」

這條念出,朝堂上緊張的氛圍緩和了許多,有人點頭讚許道,「雍公此議尚可,門閥子弟與寒門百姓還需區別對待,那些下品小吏由寒門子擔任倒無不可。」

「其三,每三年八月中旬考試,考試的內容分為明經和策試時務和雜文三項。明經是以《禮記》、《春秋左氏傳》為大經;《詩經》、《周禮》、《儀禮》為中經;《易經》、《尚書》、《春秋公羊傳》、《春秋毅梁傳》為小經;而《孝經》與《論語》則要求凡參加科舉考試的人均須熟習,凡通三經者為明經(1)合格。」

「策試時務是面向國家社會的問題,要求試子針對問題提出解決辦法。雜文指詩、賦、箴、銘、表、贊之類寫作,考究應試者的才華。綜合明經、策試和雜文三項,擇優錄用人才。」

劉穆之暗暗點頭,雍公提出的策試時務切中要害,朝廷不缺引經據典、摘句尋章的書蟲,卻沒有幾個能解決問題的能吏,若按楊安玄此舉取材,確實能錄用到可用之才。

自打劉裕發威逐走夏侯平、虞達等人後,琅琊王司馬德文一直精神不佳,朝堂之上勉力而坐,見眾臣爭吵越感頭痛難耐,起身道:「宋公在京口練兵,還是問過他的意見再說吧。」

「注(1):此為唐時明經考試,不清楚東晉時的考試規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