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取鶉觚城後,楊安玄沒有急著向安定城進軍,而是在城中休整,一邊等候後續的援軍到來,一邊派出偵騎打探夏、秦兩軍的所在。

安定城外,赫連勃勃得知赫連璝兵敗,兩萬將士損折殆盡的訊息,氣得揮刀劈斷了面前的桌案,怒罵道:「無用的畜生,朕廢了他。」

徵南將軍赫連阿利羅與太子赫連璝關係密切,連忙岔開話題緩和道:「雍軍奪取鶉觚城,離安定城不過一百餘里,陛下要謹防雍軍隨時來襲。」

赫連勃勃分兵諸子擄掠四方,安定城下僅剩下一萬二千餘人,不過這些人都是夏軍中的精銳,裝備精良,遠非一般部落的勇士能比。

赫連勃勃陰沉著臉道:「雍人憑藉兵器、火藥取巧勝過朕,此次交戰不能被動應戰,應主動出擊,選擇有利戰場。派出偵騎,密切監視雍軍動向,朕要在雍軍行進時給他們一個難忘的教訓。」

看向徵西將軍叱以韃,赫連勃勃又道:「派人告訴乞伏熾磐,讓他率秦軍暗襲漆城,截斷雍軍後路,與朕一起合圍楊安玄,將他永遠留在漠北。」

秦軍奪取陰密城已有七天,乞伏熾磐下令將城中財物、百姓遷往枹罕城。

與赫連勃勃野心勃勃不同,乞伏熾磐並不認為自己能在安定城立穩腳根,他只想借與夏軍聯軍的機會消耗雍軍的實力,讓雍軍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向秦用兵。

佔據烏氏等城,扼住雍軍通道,他便能專心攻打涼國和吐谷渾,等佔領沮渠涼、李涼和吐谷渾,那便輪到雍軍擔心自己東進或南下了。

收到夏軍兵敗新平,損失兵馬兩萬多的訊息,乞伏熾磐沉默良久,對這場戰事越發不看好。

不過於他而言,開戰以來雍軍損折的兵馬過萬,他從陰密、烏氏等城擄走百姓三萬多人,還有無數物資,只要能順利撤回烏氏城,便是大勝,甚至可以放棄陰密城。

烏氏、朝那等城與秦地接壤,乞伏熾磐準備回師之後全力佔領略陽郡北部,這樣安定郡西部、略陽郡北部與自己的南安郡便聯成一片,國土將向北擴充套件四百餘里,真如設想,此戰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接到赫連勃勃讓他暗襲漆城的邀請,乞伏熾磐沉吟良久,下令三日之內將陰密城的人口和物資遷移乾淨,等三日後大軍再決定行止。……

安定城,半丈厚的冰牆在陽光下晶瑩閃亮,司馬廖輝照例巡城。這段時日夏軍沒有再攻城,從城頭可以發現城外的營帳少了許多。

巡城一圈已經是辰初時分,廖輝在東城門上方站住,迎著初升的朝陽,眯起眼觀看裡許外夏軍的帳篷。

突然,廖輝發現了夏軍駐地的異常,急忙呼喚身旁的將士一起觀瞧,眾人議論紛紛,不知夏軍異動為何。

半個時辰後,城外的帳蓬逐漸減少,長長的馬隊拉著輜重開始朝西北方向離去。安定城頭響起一片歡呼聲,郭太守也趕了來,看到離去的夏軍雙掌合十唸了聲佛,「佛祖保佑,這夥胡人總算走了」。

廖輝笑道:「應該是援軍到了。」

目光落在城頭的棺槨上,廖輝的笑容變淡,輕聲道:「只可惜傅將軍看不到了。」

夏軍離開一天後,楊安玄派出的信使來到城下,告訴城上諸人雍公親率援軍到來,在漆城、鶉觚大敗夏軍,斬殺兩萬餘人。

城頭歡聲雷動,信使轉達雍公之命,讓他們不要鬆懈,夏軍和秦軍還有四五萬之眾,要謹防他們捲土重來,讓城中守軍再堅持一陣。

安定城內糧草不缺,只是被圍城七十餘天,城中柴薪用盡,馬糞、牛糞都燒得乾淨,郭恭只好下令拆除木製的房屋收集木材。

不過,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去,郭恭笑道:「夏軍敗走,這城頭的擂木可以用來生火

了。」

一場大雪悄然來臨,前一場雪還沒有化盡,接著的大雪又覆蓋在上面,積雪超過了一尺厚。

雍、夏、秦都派出偵騎打探對方的動靜,從高空中俯視,雪白的大地上到處都是馬走過縱橫交錯的痕跡。

沈慶之閒不住,主動請纓帶了二十名偵騎出城往陰密方向打探秦軍的動向。

漆縣、鶉觚城之戰,雍軍繳獲戰馬八千餘匹,偵騎出外都是一人三騎,遭遇敵騎能戰即戰,不能戰則溜之大吉。

太陽已然西沉,此處離鶉觚城約有七十餘里,沈慶之與眾偵騎找到一處避風的林中過夜。

從隨行的馬背上取下鐵鍋,有兵丁笑道:「主公真是了不起,發明的這鐵鍋比起釜來輕便了許多,用起來也方便。」

架起三口鐵鍋,一口燒水,一口煮粥,一口煮肉。隨行帶著新鮮的牛羊肉,早被凍得梆硬。大塊的牛羊肉放在鐵鍋中烹煮,大半個時辰後便香氣四溢。

從牛皮袋中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鹽包,這是軍械司研發的行軍物品,沈慶之和將士們用隨身所佩的小銀刀削肉喝粥,不一會便感覺有些冒汗。

沈慶之解開身上的棉衣,這棉衣是楊湫親手縫製,雖然他知道最終是幾名僕婦幫著完成,但妻子的這番情意還是讓他感到溫暖。

思緒不禁飄飛到襄陽城,湫兒應該為自己誕下第二個孩兒了吧,可惜自己不能守在她身邊。不過自己沙場爭戰立功,也是為了妻兒的的榮華富貴。

沈慶之希望楊湫生個男孩,這樣家業便有人繼承了。襄陽離鶉觚城太遠,湫兒的信還沒送至,沈慶之既擔心又渴望著。

將士們喝著熱粥啃食著羊肉,一個個頭上冒出熱氣,也紛紛解開棉衣。有人笑道:「這厚厚的棉衣比起皮裘來還要保暖,晚上穿著裹上氈毯,再大的風雪也不用怕。」

「沒這棉衣之前,這大冷的天可不敢出來亂走」,一名北境的老兵充裝隨行嚮導,滿是感嘆道:「以前這北境,從十月開始到來年三四月,小半年的時間都只能在城中貓著,要是出城不是迷失在風雪裡就是會被凍死凍傷。」

一行人興奮地聊著,說著軍中袍澤,說起家中妻兒老小,憧憬著打完這一仗能立下多少功勞,能為家中換來多少畝良田……

吃***,沈慶之藉著篝火的光亮檢視著輿圖,申時他們遇到一夥秦軍的偵騎,秦軍僅有十人,見到雍騎後迅速逃走,沈慶之等人用箭留下了三人。

從被俘秦軍的口中得知,秦主乞伏熾磐率兩萬秦軍駐紮在陰密城,正加緊將陰密城中百姓和物資運往秦國。

沈慶之撫著毛茸茸的下巴,從秦軍的舉動來看乞伏熾磐並無戰心,這是準備棄城而走了嗎?此處離陰密城不過五十里,沈慶之決定明日去親眼看個究竟,讓主公能做出準確的決斷。

第二天一早,沈慶之帶著偵騎直奔陰密城,秦軍的偵騎逐漸稠密起來,半個時辰之中就與秦軍偵騎相遇接戰了三次,隨行將士已有兩人中箭身死。

身後有三十幾名秦騎緊緊追逐,為首的秦將張牙舞爪地叫嚷著,沈慶之回身一箭,一名秦騎應弦落馬,那些秦騎驚得四散開來,但仍緊追不捨。

雖然秦騎的數量更多,沈慶之絲毫不懼,帶著這些秦騎跑出五里多遠,這一路沈慶之不斷回望觀察,見僅有這三十餘騎追來。

沈慶之勒住馬,身旁袍澤紛紛勒馬。沈慶之擎出鋼刀,厲聲喝道:「殺了這些秦狗,為姜微、呂修報仇。」姜微、呂修方才落馬倒在雪地,被追來的秦騎斬殺。

領隊的秦將是秦前將軍乞伏白養,他是乞伏熾磐的異母弟。乞伏乾歸子女眾多,當初乞伏公府發動叛亂殺死乞伏乾歸,同時被殺的就有其十幾個兒子。即便如此,乞伏熾磐

仍有十多個兄弟。

在諸兄弟中乞伏熾磐最信重六弟乞伏曇達,同母弟乞伏審虔、乞伏敕勃等人也得到重用,而異母弟乞伏什寅、乞伏白養、乞伏去列等人就僅在軍中統兵,並無實權。

此次出征安定,乞伏白養隨軍參戰,因為好酒誤了押運物資返回,被乞伏熾磐當眾鞭打了十下,將他貶為斥侯,責他率偵騎巡察,不立功不得復職。

出城十餘里,乞伏白養看到沈慶之一行,看裝束便知是雍騎。乞伏白養見雍騎人少,被責打的羞辱讓他決定擒獲這些雍騎,到大哥面前請功,好官復原職,所以帶著麾下緊追不捨。

看到雍騎轉身,乞伏白養冷笑道:「漢奴還想反抗,殺了他們,斬下人頭我到陛下面前為爾等請功。」

秦騎呼喝著朝沈慶之等人殺來,鋼刀劈出道道匹練,撞擊聲響亮清越。

乞伏熾磐當初與雍軍結盟,從楊安玄手中得到千餘把上好的鋼刀,除了身邊親衛外,乞伏熾磐將剩餘的鋼刀裝備給偵騎,這夥秦騎手持的鋼刀都是上好的兵刃。

刀與刀斫在一處,火星四濺,沈慶之手腕靈活地翻動,刀身下移,刀鋒輕巧地在對手腕部拉出一道血槽。

乞伏白養策馬衝來,藉著馬速刀又快又剛猛。沈慶之沒硬擋,而是用刀背架住刺來的刀鋒,用力上抬卸勢,刀身被挑得上揚。

雙馬交錯,沈慶之出拳猛擊乞伏白養的胸前,乞伏白養右臂持刀抬起,胸腹間露出空檔,眼見拳頭擊來不及躲閃,被一拳從馬上擂下。

沈慶之並不急著追殺,而去揮刀朝別的夏騎砍去,夏騎人數雖多,但沈慶之驍勇過人,功夫不大便有五人喪身在他刀下,其他雍騎勇氣倍增,片刻功夫便斬殺了十七人,剩下的夏騎策馬逃走。

乞伏白養失了戰馬,和其他三名落馬的夏騎圍成圈反抗,很快便被斬傷擒住。

沈慶之聽楊安玄講過審訊之法,將四人分別帶來詢問,一刻鐘後便對陰密城中的情況有所瞭解,還從俘虜嘴中得知了乞伏白養的身份。

沒想到抓到條大魚,沈慶之將四名俘虜綁好,橫放在戰馬上,押著俘虜迴歸鶉觚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