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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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一面,回味無窮。
謝無憂的驕矜清高,皆在許知淮的意料之中。
嬌生慣養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世家女,不會喜歡和別人鬥來鬥去,自掉身價。
許知淮也不想浪費心神,她一心一意想要對付的人,只有衛漓。
他是她全部的目的。
傍晚微風清涼,小畫眉也在廊下愜意鳴叫。
朱宿星側耳傾聽,眼神循著望向窗外,待看見那隻金鉤鳥籠,瞬間眸光一沉。
他看向許知淮,挑挑眉。
許知淮笑了笑道:“這是太子妃娘娘今兒賞我的。”
朱宿星神情似有不悅。
“殿下?”
許知淮才開了口,就聽朱宿星淡淡吩咐:“來人,把這隻畫眉放了。”
“且慢。”
許知淮輕聲阻止,先是以眼神屏退了宮婢,隨後又起身來到朱宿星的跟前,屈膝蹲下,仰臉望他:“殿下怎麼生氣了?”
朱宿星眼神複雜,搖頭沉默。
陳年往事,不提也罷。
許知淮眨眨眼:“殿下不喜歡畫眉?知淮將它送回給太子妃娘娘就是了,請殿下不要將它放生。”
朱宿星皺眉不解:“明明天生自由卻被囚禁在這小小的籠子裡,供人玩賞取樂,你不覺得它很可憐嗎?”
許知淮微微一怔,語氣放緩:“自然可憐,只是殿下忘了一件事。它自出生便是籠中鳥,被人撫育被人調教,哪裡見識過天高地闊的天地,它不曾捕過一隻蟲,銜起一片葉……華麗小巧只會歌唱,不會謀生。就這麼把它放出去,要它怎麼活?”
說著說著,許知淮的眼淚就流了下來。
晶瑩剔透的淚珠撲簌簌地往下掉,重重砸在朱宿星的心上。
朱宿星眼神心疼,一把攬過許知淮輕拍安撫:“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
許知淮含著哭腔:“是我知淮不好,一時想起些傷心往事,哭哭啼啼,惹得殿下不痛快。”
梨花帶雨,楚楚動人。
朱宿星知她過往艱辛,連連親吻她的臉頰和耳鬢,哄小孩一樣地拍背。
“我知道你的內心深處有著很多難以言喻的痛苦和回憶。但是你不需要獨自承擔這一切,無論何時何地,我都會在你身邊。”
“謝殿下……”
許知淮緩緩止住眼淚,內心卻無比清醒。
毫無疑問,朱宿星是寬厚仁慈的。
他從來不用天生尊貴的地位壓迫別人,然而他高高在上的目光,始終落不到榮耀之下的陰暗處。誰不想天高任鳥飛,可惜身不由己,一出生就成了玩物,結果看著玩著,他們又嫌它不夠自由要放出去……
一念起,一念滅,一句不痛不癢的慈悲就能斷送它的生路。
這樣的慈悲,不要也罷。
朱宿星被許知淮質樸純粹所感動,那隻畫眉鳥自然被留了下來。
畫眉鳥嬌貴,許知淮吩咐南姑姑安排一個宮婢照看它,南姑姑不解:“主子對這隻鳥也太上心了吧。”
許知淮笑笑反問:“難道在姑姑的眼中,我許知淮是一個心胸狹隘濫的卑鄙小人麼?還是姑姑覺得我在宮中自身難保,連養活一隻小鳥都是奢望。”
南姑姑聽她陰陽怪氣,不禁臉色一沉:“娘娘多慮了,老身對娘娘絕無怠慢詆譭之意。”
許知淮故意拿話激她:“也許是我的記性太好了,總是想起以前……以前姑姑是怎麼待我的。”
南姑姑面色凝重,嚴肅道:“娘娘不會是想要興師問罪吧。”
許知淮又笑了笑,眼底迸出寒意:“我沒有能耐治你的罪,且不說姑姑是皇后娘娘派來的人,光是侯爺那邊也得罪不起啊。”
聽她提及“侯爺”,南姑姑皺起眉頭:“娘娘說話還是小心些。”
“我要見侯爺。”
許知淮懶得繞圈子了。
從淮州回來後,她再沒見過衛漓。
他還有什麼計劃,還有什麼陰謀,她一概不知。
許知淮不想一直被動等待,等著他某天突然出現,像只惡鬼似的纏上自己。
太子妃能順利進宮,說明謝家一時半會兒還倒不了。如果沒有衛漓的背景保護,她難免要著了別人的道。
南姑姑面露遲疑,目光匆匆掃過窗戶和門口,壓低聲音:“娘娘何必冒險?”
“我要見侯爺。”
許知淮斂起嘴角的微笑,又重複了一遍。
南姑姑實話實話:“侯爺不在京城。”
“我可以等,姑姑記得捎話兒就行了。”
南姑姑見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輕鬆,暗暗起疑。
她不會以為得到一個次妃之位就能侯爺不相上下了吧。
真是年輕又天真。
衛漓留在淮州善後,暗中已經對謝家盤踞在淮州的大部分勢力剪斷清算,讓他們元氣大傷,因為謝無憂進宮做了太子妃才挽回些許顏面。
衛漓最喜趕盡殺絕,自然不會輕易罷手。
許知淮遲遲等不來衛漓的訊息,只好守著殿下一個人過日子。
看似清淨,實則冷寂。
在宮中,人人都將她視為異類,敬而遠之。
空氣中始終瀰漫著一種無處可逃的壓迫感。
許知淮知道因何緣故,所以不得不“厚著臉皮”再去給皇后娘娘請安。不出所料,她又擋在了門外靜候。
此時殿內,金爐燒得正旺,砂壺水霧嫋嫋,朱維楨陪著母后用茶,不動聲色地擺下三隻茶杯。
皇后娘娘見了,不禁蹙眉:“你這是何意?”
朱維楨垂眸輕語:“人都來了,不如咱們一起見見。”
“一個狐媚有什麼好看的?”
“母后還未消氣?”
皇后娘娘似嘆:“你不知太子為了她,做了多少出格的事!私自留宮,賜封妃位,還有……”她略微停頓:“太子被她纏住了心,做事荒唐莽撞,連規矩禮儀都可不顧了。宮裡頭的閒言碎語,都說太子在春和殿夜夜與她歡好,甚至沉迷女色,白日宣淫,簡直不成體統!”
朱維楨聞言面不改色,繼續斟茶:“母后還記得三年前那件事麼?”
皇后娘娘沉吟道:“何事?”
朱維楨淡淡一笑:“三年前,母后賞了兩位侍妾宮婢給太子,太子大動肝火之事啊。”
“那時……那時的太子還是個孩子。”
朱維楨目光盈盈,雙手奉上茶杯:“母后,太子的身邊從不缺漂亮的女人,他何時這樣動心動情過?太子無心情愛的時候,母后憂心忡忡,還曾一度擔心太子不喜女色,現在他終於有了個鐘情的女子,母后怎麼又煩惱了?”
“世間女子千千萬,要什麼沒有,偏偏要她!”
朱維楨見母后這般動氣,也品出幾分真相來:“其實母后不是討厭那個女子,而是心疼太子,心疼他值得更好的人。”
皇后娘娘被女兒戳中心事,輕輕一嘆。
朱維楨莞爾一笑:“我倒是覺得太子成長不少。以前他做什麼事都是先慮而後行,看似追求完美,實則少了幾分王者的霸氣,難得他衝動一回,咱們何必挫了他的銳氣?而且,我只希望他快活。”
母女交心,一句頂一萬句。
“你這張哄人的嘴啊,連菩薩都能說動。”
“慈母疼兒,權當成人之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