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非常君心中,卻想著另外的事情。

比如。

師兄做類似之事時,也是這樣的心情嗎?讓迷茫中的人,順著自己的心念走上另一條路。

這確實是非常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至於段驚秋,他堂堂儒門廣陵御史,既然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難道還會將其引入另一條絕路?

“是我做錯了嗎?”段驚秋此時心神劇烈動盪。

“穿林焚野亂階色,誰言殺性空?多少日夜思族裔,天下游幾重?”

悠悠詩句迴盪在院中,非常君繼續問道:

“並非是我要拿你與鳳麟遊進行比較,你與他皆出自崑崙靈族,為何他能約束自己?

為何他身為天物之澤,能夠約束自己?

為何你做不到?”

話語宛若驚雷炸響在心頭,令陷入自我懷疑的段驚秋猛然驚醒,冷汗自額頭滴落。

然後,他得到了答案,以及內心深處的真實。

“是我只想到自己,因為要爭一口氣,因為崑崙鬥聖的稱號,因為我要證明自己,作為主將沒有辜負聖老與族民的信任。”

自始至終,段驚秋就沒有站在靈族的立場,而是站在了他自己的立場,所以會感到不公。

他確實守護住了一條戰線。

但是,他在戰中之表現,給崑崙靈族這個整體帶來的影響,遠比失去那一條戰線,更加巨大。

“崑崙鬥聖麼,按照你在戰中的所作所為,你認為自己還能繼續封鬥聖嗎?”

至於是不是真的考驗,非常君不在意,至少就如今已知的這些資訊進行分析,機率並不低:

“與其抱怨不公,你不若反思,反思自己未曾透過考驗,錯漏出現在何處,是否能補救,此後該以怎樣的方式精進自身。”

交談中,還透露出非常關鍵且重要的一點。

那便是段驚秋一直在稱「聖老」,也就是崑崙靈族的長輩,而非是「元靈」,即靈族之王。

「元靈」在其中又扮演著怎樣的身份?

總不能說,整個崑崙靈族上下,都由段驚秋口中的「聖老」負責打點吧,那未免也……

師兄都沒這麼離譜。

身為一把手,卻對所屬勢力不聞不問。

若是當真如他所猜想這般,那,對方出現在西極之地看似是流放,實則應該是讓他學習,或者說進一步修行,並且讓這個不穩定的火藥桶暫時遠離靈族。

與窮奇族多年交戰,崑崙靈族已經不起動盪。

「聖老」應當是站在整體立場考慮,尤其是擔子都在他們身上的前提下,「元靈」沉睡,他們做出的每一個選擇,都可能決定靈族存亡。

這方面非常君可以理解,也可以體會,那是屬於生命的重量。

並且。

正如他所言,連自身殺性都無法控制,又如何有資格被成為崑崙靈族聖澤?

又如何能夠領導與守護崑崙靈族?

一方沒把話說明白,一方因為個人原因,理解出了問題,雙方事後都沒把話說明白,如今種下的因很大可能會在未來結出惡果。

前提是,沒有自身插手帶來的一系列變數。

非常君內心澄明,不斷對局勢進行分析,同時與師兄昔日回信中的內容進行對照。

只聞他繼續與段驚秋說道:“我可以再送你一條訊息,鳳麟遊帶著古靈族離開了奧古崑崙,如今奧古崑崙自封,你也該選擇自己的道路。”

“選擇我自己的道路?”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與堅持,你是準備反省己身,亦或者,一錯再錯?”

“有區別嗎?”

“沒有區別嗎?”

“區別是什麼?”

“如果一件事連自己都做不到,那麼,你是否有資格與立場,讓別人去做到?當然你依舊可以像先前那樣以自我為中心,這便是一錯再錯。”

段驚秋在一陣沉默之後,說道:“世間因立場劃分疆界,彼此隔閡,進而引發衝突,此乃普世現狀。”

“你想要消除彼此間的隔閡?”非常君出言。

“錯,我想消除立場。”

“那麼,此時的你,又是站在怎樣的立場?”

“沒有絕對善惡的絕對存在。”

蓬!

話語甫落,便見一道恢弘氣勁迎面而來,其勢避無可避,直接將段驚秋貫入石屋,連帶著整間石屋一併化為廢墟。

“你接下來是不是還要與我說,世間萬事被限制在正與反,黑與白,光與影的對立之中,造成爭端,永無休止。

世界就像一座牢籠,言語也是一種限制。”

周遭煙塵瀰漫,傳來的聲音,依舊平和溫潤:

“如果人不為自己活著,或者說,不為自己的立場活著,那麼,便等於沒有人的存在。”

“咳咳咳——”段驚秋自廢墟中站起身來,殷紅的鮮血隨著劇烈咳嗽,自嘴角溢位。

此時,他的神情有些錯愕,以及,一些迷茫。

“當什麼都不存在,生靈滅絕,世界在戰火中成為一片廢墟,自然也就沒有立場分別。”就在出言同時,非常君又一掌蓋下。

剛站穩的身影,此刻重新被拍入廢墟中。

儒門廣陵御史自認,自己在談話中,並沒有任何不良引導,結果這人思想竟然能出問題。

這是在挑釁他的專業能力。

果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像師兄一樣,單靠話療將一個人導回正道難度不小,非常君一翻分析後。

選擇放棄繼續與他浪費口舌。

既然說不通,果然還是得換一種教育方式。

換一種更簡單的方式,也更容易讓人接受。

可以預見,西極之地接下來的歲月,必然精彩萬分。

…………

時間拉回到現在。

十載春秋,足夠藺重陽帶著瑟九琪等人,好好遊歷一翻神州苦境,增長一番見識。

也足夠瑟九琪找到自己當年的侍童。

許是上天垂憐,時隔數千年之後的再見,對方竟然還能一眼認出自己,但若非血脈感應,瑟九琪甚至不敢與其相認。

對方偽裝成裝瘋賣傻的野人,以此來逃避可能存在的追殺,守護著混沌水元的制元儀。

若非血脈感應存在,他還以為,棠兒已經死在昔年的戰亂之中,從對方口中得知真相,他心中並未曾生出任何怪罪的想法。

活著就好。

還活著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