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和新韓邊境,北面是一片連綿群山,山峰起伏猶如大海掀動的波瀾,大山被茂密的叢林覆蓋。

此時的氣候已經由涼轉暖,萬物開始復甦,樹木長出了新的枝椏,花草冒出頭來,度過嚴冬的小動物們也開始四處尋找食物。

一道身影小心翼翼的鑽出密林,這人大概二十多歲,他神色慌張地四處張望,模樣很是悽慘。

他的肩頭被撕出的布條包了起來,布條中還在不斷滲出鮮血,他渾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經破的不成樣子,再加上蓬頭垢面的模樣,看起來像是一個野人。

這人是七殺營派到新韓的一名密探,名叫於景天。

於景天見身後沒有人追上來,慌張的神色才收斂了一些,他重重嘆了口氣,這才繼續向山下行去,前幾日的一幕幕在他眼前閃過。

在太初征戰東夏取得大捷之後,原本駐紮在廣玄城與西堯對峙的新韓大軍突然撤離,朝著太初邊境奔襲而來,西堯大軍卻沒有追擊,而是返回了西堯境內。

此時在新韓境內蟄伏的七殺營探子已經遭受重創,幾乎全軍覆沒。

於景天等人自然察覺到了新韓大軍的動向,此事關係重大,在新韓閉關鎖國的情況下訊息很難傳回星河宗,七殺營在新韓境內僅存的八名密探碰頭後決定從北方群山中返回潁州。

為穩妥起見,八名密探以兩人為一組分頭入山,所有人都偽裝成獵戶或是山民的模樣,和於景天一組的是一位已過不惑之年的中年大叔,大叔並沒有告訴於景天姓名,只是讓他稱呼其為老鄭,兩人扮做父子結伴而行。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新韓開始調兵之前,新韓軍方和鼴鼠堂已經在群山之中佈下了大量後手,正等著他們這些密探去自投羅網。

老鄭是一名七殺營資深密探,他的實力雖然只有精進初期,但其經驗豐富,手段高明。能和他一起進山,於景天輕鬆了不少。

進山後走的越遠,老鄭的臉色就越發難看起來,行進的速度也越來越慢,老鄭前進方向並不是筆直的,而是不斷變換著方向,他每走出一段就會停下來探查一番,於景天看到老鄭這副謹慎模樣不禁感慨老鄭實在有些杞人憂天了。

直到老鄭在探索一番後,在一片區域內拆掉了七八個陷阱機關,於景天這才發覺是自己大意了,他也開始謹慎地跟在老鄭身邊。

行了兩天路程後,正在前邊走著的老鄭突然向於景天指了指遠處的天空,那裡有一大片煙霧繚繞,這些煙霧與邊關上用來封鎖傳書的煙如出一轍,於景天心中大驚,這意味著前方必然有新韓人!

向於景天預警後,老鄭坐在地上休息,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小布包,他開啟布包從中拿出來一塊看起來已經乾乾巴巴的糕點,他用力咬下了一小塊,又擰開了隨身攜帶的葫蘆,邊吃邊小口喝水,很快一塊糕點就被吃完了。

老鄭又拿起一塊遞給了於景天,於景天看著那糕點的賣相實在難以接受,只得擺手拒絕,老鄭並不惱怒,開口說道:“別看這玩意兒其貌不揚,在這深山老林裡可是好東西,這可能是咱們的最後一頓飯了,還是吃了吧。”

於景天心中大驚,他雖然還不清楚老鄭話語中的含義但也知道危險正在來臨,這一次他接過了老鄭遞來的乾巴糕點,也學著老鄭的樣子吃了起來。

這東西雖然看起來賣相不佳,味道倒是不錯,香香甜甜,越嚼越香,一塊糕點很快便被於景天吃光了。

於景天正要誇讚幾句,卻看到老鄭揚起了手,示意他不要再發出聲音。

在老鄭的帶領下,二人繼續上路,於景天緊緊跟在老鄭後面,衣袖中一把短刃被他用力握在手中,因為老鄭在出發時特意貼在他耳邊說了一句:“隨時準備戰鬥…”

十餘道身影在二人身後東躲西藏,但他們的蹤跡早就被老鄭這個資深密探察覺到了。

正當那些尾隨二人的新韓人準備動手之時,老鄭突然對於景天喊道:“我來攔住她們,你快跑!”

新韓人見情況有變,趕忙衝殺上來。

於景天自然知道留下來阻擋新韓人的下場會是什麼樣的,他焦急說道:“你我共進退,同生共死!”

老鄭怒道:“快滾,留下來只會一起死,這次的訊息若是傳不出去,太初定會生靈塗炭。”

說到這裡,老鄭的語氣一緩,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遞到了於景天手上,接著又說道:“要是覺得虧欠我就記住這上面的內容,有機會替我在宗門墓地裡立個衣冠冢!快走!”

於景天知道此刻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他開始拼命向前狂奔。

十一名新韓密探和甲士圍了上來,老鄭用盡手段居然擋住了八名高手,只有一位三十多歲的將領帶著兩個人突破了過去,繼續追殺於景天,那名將領身穿一身亮銀甲,他手持戰刀,背後有長弓和箭筒,看起來定是武藝高超。

在八名高手的圍攻下,本就沒有踏入頂尖高手行列的老鄭沒拖多久就被斬殺,就連頭顱都被對方砍了下來作為戰利品拿在手上。

於景天身後的新韓將領戰刀歸鞘,取下長弓和弓箭,他一邊前進一邊彎弓搭箭,不斷有箭矢射出卻只是射到了於景天身側不遠處,不知道是他弓箭水準本就不高還是有意戲耍於景天。

於景天一路提心吊膽,生怕被箭矢射到,在慌不擇路下,他來到了一處懸崖,這裡有一道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潭小湖。

手持弓箭的東夏將領嘲弄道:“小子,不是挺能跑的嗎,怎麼不繼續了~”

於景天面朝追擊之人露出決絕之色,一張紙片出現在他手裡,他快速的看了一眼後,竟向後一躍而起朝著懸崖跳去。

此時再去阻止已經晚了,那名帶頭的新韓將領只得拼盡全力射出一箭想直接殺死於景尋。

這箭矢破空而來直奔於景天胸口,身處半空中的於景天避無可避,只能拼盡全力扭動身體避開要害,那支箭矢最後插在了他的肩膀上,同時他也向下墜落,落入了懸崖下方的小湖之中。

那些新韓人在懸崖邊猶豫了很久,終歸是沒有選擇跳崖,待後方八人人趕上來後,他們一起繞路來到了懸崖下,但搜尋了很久也沒有發現於驚天的蹤跡,連血跡都沒有發現,他們都認為於驚天已經溺死在了湖底。

這些新韓人卻不知道瀑布的後方有一個十分隱秘的小山洞,小到只能容納一個人,於景天運氣極好,在掉入湖中後,他被水流帶到了瀑布底下,正好看到了這處山洞,他不顧疼痛奮力就鑽了進去,這才倖免於難。

搜尋無果,在小湖附近尋找了半日後,這些新韓人這才放心離開。

於景天無比慶幸自己能夠活下來,同時也十分悲傷,因為他知道老鄭肯定已經慘遭毒手了,老鄭給於景天的紙條上正是老鄭自己的資訊:星河宗天璣閣弟子鄭尋。於景天把這名字深深烙印在了心裡。

於景天在附近找到了一些止血的草藥,他強忍劇痛將箭頭拔了下來,塗上草藥後,用從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包紮傷口。

幸虧新韓將領的箭矢上沒有塗抹毒藥,要不然如果找不到解藥會非常麻煩。

處理完自己的傷勢後,於景天不敢停留,拼盡全力繼續向潁州方向行去,這一路再也沒遇到新韓人。

三日後,在密林中歷盡千辛萬苦的於景天終於到達了潁州地界。

下山之後,於景天避過了太初朝廷的眾多哨所,來到了一處小村落。

他在村子中找了一些紗布和乾淨衣服,再次對傷口包紮後換上了乾淨衣服,把自己的那身破爛衣物藏了起來。簡單梳洗後,整個人的狀態都好了很多。遺憾的是,他並沒有在村舍中找到創傷藥。

他尋了一處隱蔽角落休憩了一會兒,恢復了一些體力他正要離開,兩個村民的對話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位村民慌張的向迎面而來的另一個村民說道:“老張,你聽說了沒,出大事了,打仗了!”

那個被稱作老張的村民卻是淡定了許多,開口道:“王老栓,你這訊息也太落後了,不就是向東夏開戰了嘛,都是老黃曆了,怎麼還大驚小怪的。”

王老栓連忙擺手道:“不是啊,不是東夏打仗的事,是新韓打過來了!”

老張這回也慌了,急忙說道:“啥?新韓不是在和西堯打仗嗎,怎麼又打到太初來了?咱們兩朝不是交好了好幾年了嗎?”

王老栓哭喪著臉說道:“誰知道呢,上面的事也不是咱們平民百姓能管得了的,聽說新韓已經攻破了太初邊境打進來了。”

老張聞言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哆哆嗦嗦道:“這…這…這麼快…就打進來了?咱們這離邊境這麼近不會遭殃吧?”

王老栓嘆了口氣說道:“哎,走著看吧,本來成天被官府逼的都活不下去,這回又趕上打仗,咱們太初的百姓可真慘。”

老張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冷哼說道:“要我說,太初趕緊亡了才好,都爛到根了,身為普通百姓咱們管皇帝是誰呢,能好好過日子就行!”

王老栓聞言四處看了看皺著眉頭對老張嚴肅說道:“快別瞎說了,小心有人告發你,打仗沒波及咱們再讓官府抓走樂子就大了。”

老張瞪眼道:“我看誰敢!”王老栓見狀趕緊把老張拉到一旁低聲勸說著什麼。

他們二人的話全都落入了躲在一旁的於景天耳中,於景天此時雙拳緊握,指甲扣進了掌心,拳縫中隱隱有鮮血滲出,他痛苦的緊閉雙眼,身體微微顫抖。

他回來晚了,新韓已經對太初發起了攻擊,鄭尋他們七個白白犧牲了性命,自己卻沒能完成使命。

雖然他並沒有直接看到另外六人遇害的情景,但從他和鄭尋的遭遇來看,其他人也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於景天身體機能本就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僅僅靠要完成使命的信念驅使著他前行,此刻得知了使命已經無法完成的訊息,在極度崩潰下,他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當於景天再度醒來時已經是深夜,他終於穩住了心神,如今他要做的首要事情就是找到附近城池的暗星分部。

他拖著痛苦不堪的身體向臨近的小城行去,他的速度並不快,待到第二日小城開啟城門後,剛好到達的於景天進入了小城。

剛進入小城還在尋找暗星分部時,於景天又被一個突如其來的訊息鎮住了:清和叛變,皇宮失守,皇帝被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