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寧,你聽我跟你說……”

袁老像是將自己的後事交代給了徐婉寧一樣,對著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久的話,包括但不限於,將自己的試驗基地,全權委託給徐婉寧。

“老師,試驗基地是您的畢生心血,我到底年輕,各方面的經驗都不充足,恐怕不能很好的管理試驗基地。”

“阿寧不可妄自菲薄。”袁老道:“你是我的學生,是我除了家人外,最信任的人。阿寧,你答應我,永遠不會做對不起華國百姓的事情,你能做到嗎?”

“嗯!”徐婉寧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會繼承師父的遺願,爭取早日研製出雜交水稻,讓咱們華國的百姓早點過上好日子。老師,我不會讓您失望。”

“這就足夠了。”

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後,袁老慘白的臉色變得紅潤了一些,說話也沒有之前那麼喘了,整個人的精氣神看起來比剛才好的不是一星半點。

但徐婉寧非但沒有絲毫的開心和激動,反而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

迴光返照。

老師,已經到了迴光返照的程度了。

徐婉寧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什麼尖銳的鈍器用力地襲擊了一下,痛到她連呼吸都在痛。

“阿寧,幫我將雨晴和她父親叫進來,好嗎?”

“嗯。”徐婉寧含糊不清地應了一聲,用手背抹掉眼眶的淚水,奪門而出。

袁雨晴和袁父就在門口守著,看到徐婉寧出來,父女倆同時起身,充滿期待的看著徐婉寧。

徐婉寧深吸一口氣,對袁父和袁雨晴道:“伯父,雨晴,老師讓你們進去。”

袁雨晴踏進門後,見爺爺正半倚靠在床頭,手裡還拿著存摺,臉色也變得紅潤了一些,頓時驚喜不已,尖叫一聲就衝了過去,抓住袁老幹瘦的右手,語氣激動道:“爺爺,您是不是感覺好一點了?”

“雨晴,不要胡鬧!”袁父呵斥了一句。

和袁雨晴的欣喜激動不同的是,袁父的神情很是凝重。

他知道,父親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現在不過是迴光返照,想必是想利用最後的時光,跟他們交代一些事情。

袁雨晴到底見識太少,不知道爺爺的具體情況,只能悶悶不樂的站在父親身後。

袁老將手中的存摺交給了袁父。

“這是我畢生的積蓄,一共有一萬三千塊錢。我知道,你們兄妹幾個都是有本事的,估摸著也瞧不上我的這點積蓄,所以這筆錢,我想全部投入到基地的試驗當中,你們沒有意見吧?”

一萬三千塊錢,並不是一筆小數。

饒是袁父,目前家中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也不過堪堪四千多不到五千塊。

但他不會覬覦父親的積蓄。

“爸,我沒有異議,我也會跟老二他們解釋清楚這筆錢的去向,我們會一分不留地全部捐給基地。”

袁老微微頷首,又將一個裝著鑰匙的絨布盒子遞給了袁父。

“這是基地實驗室的鑰匙,全國僅此一把。我本來是想親手交給阿寧,但如果這樣做的話,沒有了見證人,恐怕會給她帶來一些不可避免的麻煩。”

“您是想讓我當著大家的面兒交給阿寧?”袁父不太能理解父親看似多此一舉的舉動。

畢竟,袁家人除了袁雨晴外,沒有人對農業方面感興趣,對於父親將試驗基地交給徐婉寧的舉動,袁家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異議。

袁老卻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跟領導人提過了,他會出面,將鑰匙親手交給阿寧。而你,要將鑰匙交給領導人。”

袁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會親手交給領導人。”

袁老又對著自己的長子交代了幾句,便將目光放在了袁雨晴身上。

“雨晴,爺爺知道,你其實並不是真心喜歡農業,當初決定跟我一起去試驗基地,也是受了你母親的委託,要貼身照顧我。爺爺從不覺得,我的子孫要繼承我的衣缽,所以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壓力,盡情地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吧,不必被條條框框束縛了。”

“當然了,你一定要緊跟你婉寧姐的步伐,遇到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就多問問你婉寧姐。她是爺爺見過的,最優秀的女同志,甚至,她的格局,比一般的男同志還要大。你多跟她接觸,對你沒有壞處。”

“爺爺,我知道了,我會跟婉寧姐一直交好。”

袁老微微點頭。

跟兩人交代了一番後,他忽然感覺一陣無力感從腳底席捲而來,頓時頭暈目眩。

他對著袁父做了個手勢,等袁父扶著他在床上躺好後,他便說道:“我要睡覺了,你們都先出去吧。”

“爸,我陪著您。”袁父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等這口氣嚥下去後,他們父子這輩子的情分,就到此為止了。

所以,他不願離開,免得錯過父親最後的時光。

“都出去!”袁老的聲音雖然很輕,但語調這帶著點不容置喙的堅定:“最後的時刻,我想自己一個人體面地走。我不需要你們任何人留在這兒。”

袁父不能忤逆父親,只能拖著一步三回頭的袁雨晴離開了。

等出了臥室,袁雨晴才問道:“爸,我看爺爺的情況已經明顯好轉了,為什麼不找醫生來給他再瞧瞧?還說什麼最後的時刻,爺爺一定是生病糊塗了。”

袁雨晴的話說完,許久都沒有等到父親的回應。

她不由抬眸去看,卻發現父親早已淚流滿面。

只是一直強忍著,沒有哭出聲罷了。

臥室裡。

袁老的左手,緊緊攥著一張黑白色的雙人合照。

袁老想再將照片拿起來看一眼,但他的左手已經使不上一點力氣了。

他只能憑著記憶和感覺,用指腹摩挲著照片裡的女同志。

“老伴兒啊,我這輩子為國為民付出了自己的大半生,卻唯獨對不起你,這些年,我從未忘記過你,只是我肩負重任。現在,我總算將肩膀上的重擔卸下來了,老伴兒,我來陪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