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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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芸芸沒見過為首的那個小孩。
那小孩留著一小撮辮子,頭戴富貴華麗的瓜皮小帽,帽子頂鑲嵌著一顆巨大的松綠色寶石,穿著粉色衣裙,腰間做了數個褶,乍一看像一條連衣裙,腰間則掛著羊脂白玉雕成的馬兒,手中裝模作樣搖著扇子,囂張跋扈地坐在一個僕人的肩膀上。
“你果然在這裡!”那小孩怒瞪著江芸芸,“給我打。”
他不由分說就是小手一揮,身邊的小廝立刻把人圍了上來。
“打我也該有個理由。”江芸芸目光在人群中掃過,笑問著。
“小爺打你便打你,要什麼理由。”小孩瞪眼說道,“打,給我狠狠的打,打死他。”
那群小廝很快就撲了上來,江芸芸卻猛地朝著那小孩撲去。
雖然中途捱了好幾次打,但還是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中一把把小孩薅了下來,狠狠拍了拍他腦袋。
小孩大概沒被人打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竟敢打我!你打我!!”他仰頭大哭。
“快放開三公子!”
“你竟然打三公子。”
那群人圍著江芸芸惡狠狠威脅著。
“你是江蘊?”江芸芸低頭看著面前的肥嘟嘟的小孩。
小孩劇烈掙扎起來,奈何被人拎著後脖頸動彈不得,像一隻只能無助蹬腿的結實小豬仔。
“你別動。”江芸芸呵斥道。
江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罵:“你,你,嗚嗚嗚,我要告訴爹爹。”
他一哭,底下一群的僕人小廝又圍了上來。
“快放了三公子。”
“好大的膽子,不怕老爺夫人生氣嗎?”
“要是傷了三公子,絕沒有你好果子吃。”
看熱鬧的人也越聚越多,圍著他們指指點點。
江芸芸冷笑一聲:“我是他哥哥,他當街辱罵我,我怎麼不可以教訓一下。”
“呸。”江蘊大怒,“你是賤婢生的賤種,才不是我哥。”
江芸芸臉色一沉,抓著衣襟的手緊了緊。
江蘊瞬間白了臉。
“別衝動!”為首的小廝上前一步,厲聲說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是我問你們要怎麼樣?”江芸芸拜師失敗本就心情不好,現在見了熊孩子更是不耐,“欺負人上癮是不是?”
小廝大聲呵斥道:“現在可是你作為哥哥欺負三公子。”
江芸芸冷笑一聲:“從未見過一個人欺負一群人的道理。”
“你敢揹著我大哥來找他師父。”江蘊立刻大聲罵道,“好不要臉。”
江芸芸彈了彈江蘊的耳朵,在他的尖叫聲中,漫不經心說道:“一徒不拜二師,你大哥已經在寶應學宮學習,你說這樣的話,不怕讓你大哥背上非議嗎?”
江蘊呆了呆。
“三公子今日來是為了你昨日損害家中財務,欺騙夫人,頂撞老爺的事情。”那小廝立馬說道,“那些都是才高八斗的老師,哪裡容得下你在他們面前撒野。”
“對,都是你害的。”江蘊附和著。
“那是老爺夫人的事情,三公子這樣狐假虎威,傳出去可不好聽。”江芸芸淡淡說道,“你知道狐假虎威什麼意思嗎?”
江蘊又呆了呆,傻傻問道:“不知道。”
七.八歲的江蘊是一個正宗紈絝子弟,書的正面是哪一面都不知道。
“回去問你家好大哥。”江芸芸對著僕人們抬抬下巴,“都退開,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江蘊被捏的脖子難受,罵罵咧咧:“都走開,都走開,你這個小賤奴,快讓開啊,不放了我,我就叫我娘打死你。”
小廝們緩緩退開。
江芸芸鬆開手,一隻手背在身手,活動著手指。
這個身體實在太弱了,這麼抓了一會兒便吃不消。
江蘊立刻跳了起來,轉身瞪著她:“你,你好大的膽子。”
他伸出穿金戴銀的胖手指去指著江芸芸的額頭。
江芸芸後退一步,直接打落他的手。
細皮嫩肉的手背瞬間紅了一大片。
江蘊呆在原處,舉著手背,立刻咬牙瞪眼:“我要殺了你!”
他大怒,像一個小炮仗一樣對著他撞了過去。
江芸芸一時不慎,被他撞了個正著,重重摔在地上。
人群譁然。
小胖墩坐在她身上,抬手就要打他。
“住手!”人群中突然傳出一聲響亮的呵斥聲。
江芸芸還未回過神來,身上的小胖子就被人扒拉著後脖頸扯開。
“你沒事吧。”黎循傳一臉緊張地把江芸芸扶了起來。
江芸芸被摔得七葷八素,半晌沒說話。
“摔疼了嗎?是摔倒尾椎了嗎?”黎循傳慌張問道,“我帶你去看大夫。”
江芸芸搖搖頭,虛弱地靠在他肩上。
“你是誰啊!”江蘊大怒,“敢管小爺的事。”
黎循傳厲聲呵斥:“他既是你兄長,便該一脈相通,同氣連枝,你怎可當街毆打你兄長!”
江蘊被人罵得下不了臺,便大怒說道:“誰是我兄長,他不過是一個賤人生的賤子而已,怎配與我同起同坐……嗚嗚嗚……”
小廝膽大包天地捂著他的嘴巴,苦著臉小聲勸著:“這是黎家小公子。”
江蘊臉色一僵,看向不忿的黎循傳,不經意和麵無表情的江芸芸對視一眼。
不曾想,江芸芸竟對他微微一笑。
江蘊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小廝們不想鬧大此事,連哄帶抱把人抱走了。
“你沒事吧?”黎循傳小心扶著人,“我送你去醫館看看,別摔壞了。”
江芸芸站直身子,笑說著:“不用,我也沒錢。”
少年君子果不其然露出羞赧之色,許是以為刺痛了江芸的自尊,不敢說話。
“你怎麼來了?”江芸芸不解問道。
黎循傳回過神來,連忙轉身,卻見摔在地上的食盒邊上蹲著幾個小乞丐。
“我,你的食盒忘記帶了,我給你送過來。”他不好意思上去,只能訕訕說道,“我再去家裡給你拿一些糕點來吧。”
他還未出巷子就看到外面圍了一群人,聽到有人說‘兄弟打起來’的話時便心中咯噔一聲,撥開人群,正好看到江蘊壓著江芸,便扔了食盒要去救人。
那些乞丐可不管這東西是不是他不小心摔的,早早就撲上去搶,甚至還爭得打了起來。
江芸芸搖了搖頭:“今日謝謝你了。”
黎循傳連連搖頭,還是滿臉擔憂:“先回我家休息休息。”
“我得回家了。”
就在此刻,她肚子又是不爭氣地發出咕咕巨響,兩個人莫名對視一眼,隨後各自移開視線。
黎循傳的臉已經紅得不能見人,江芸芸也尷尬地站在原地。
現在都過午時,她今日還未吃過飯。
“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再拿點糕點來。”黎循傳小聲勸慰著,“你若是真的要讀書,餓壞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去哪裡讀書。”江芸芸心中微動,緊接著無奈嘆了口氣,“這是我第一次出門。”
黎循傳真的被家裡人教得很好,聽著這話不僅沒有鄙視,反而露出幾分悲切,他頓了頓,認真說道:“我想再去勸勸我祖父,你若是信得過我,就再等我一下。”
江芸芸抬眸看他。
黎循傳被那一眼看得不好意思,低下頭說道:“但我祖父是一個有主意的人,我,我也不一定……”
“多謝黎公子。”江芸芸彎腰拜首。
黎循傳連忙把人扶起來,不好意思說道:“你現在這裡等著。”
江芸芸目送小君子快步離開,低著頭,捏著手指。
她本以為被那位老先生拒絕後此事再無希望,誰知來了一個江蘊,又誰知,這位黎家小公子是這樣熱心腸的人。
他雖然聰明,卻也年幼,未必有大人看透人心的本事。
不巧的是,他面對的是大人江芸芸。
她,用言語蠱惑了他。
————
“怎麼去這麼久?”黎民安不解,“這幾日你跟著我走動,無法耐下心來讀書,等過幾日祖父考教,小心捱打。”
黎循傳站在爹面前心不在焉點頭。
“這是做什麼?”黎民安蹙眉,“坐立不安,有失體統。”
黎循傳抬眸,那雙溫柔靦腆的眼睛注視著爹,小聲說道:“江芸在江家的處境並不好,僕人都敢隨意欺辱他。”
黎民安眉心緊皺:“那位江家大公子溫文爾雅,以禮待人,江家的家風想來不至於此,許是刁奴欺上瞞下,肆意妄為。”
“上行下效,若非主人家不重視,那些刁奴怎麼敢動手。”黎循傳辯解著。
黎民安心中微動,但還是掃了他一眼,淡淡說道:“不可議論他人家事。”
黎循傳不服氣的站在這裡。
“還不去讀書。”黎民安趕人。
黎循傳面露難色:“我之前為了救江芸,把糕點撒在地上,我叫他在巷子口等我一下,我再去拿一些送於他。”
黎民安揮了揮手,示意他快去快回。
誰知黎循傳還是沒動彈,繼續一板一眼說道:“我還想去找祖父,希望祖父能再考慮收徒之事。”
黎民安大為吃驚,仔細打量著面前的小兒子。
這個兒子最是謹慎溫和,對外彬彬有禮,卻不會過分熱絡,今日怎麼對這個江家小子格外上心。
黎循傳只是沉默地站著,並不後退:“宰予懶惰成性,晝夜貪睡,爹也常用晝寢宰予來激勵我不可整日渾渾噩噩,可即便這樣懶惰的人,孔夫人雖認為其“朽木不可雕”,但從未放棄宰予,甚至更加嚴格要求他,這才使得宰予成為一代謀士。”
黎民安看著兒子的倔強,無奈嘆氣:“可他心不誠,你祖父已致仕,我年過半百,並無所長,伯父們也正值上升,你的兄長並不出色,江芸這樣的人,越是聰慧,越是福禍難料。”
黎循傳沉默。
“你祖父歷經四朝,靠得是敬小慎微,動不失時,絕非一時心軟,如今他年事已高,我想給他收個徒弟,是希望他心中有念,安心過日,長壽惜福,如今江家不齊家,遲早會兄弟鬩牆,我們何必趟這趟渾水。”
“這天下聰慧之人比比皆是,我朝神童難道還少嗎?若是揚州找不到,便回嶽州找。”黎父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可再拿此事叨擾祖父,送好糕點便回來讀書吧。”
“你後面要下場秋闈,不可再被其他事所叨擾了,退下吧。”
黎循傳失魂落魄離開。
黎民安看著小兒子失落的背影,又思及仲本當日之言,沉吟片刻後朝著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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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循傳出來時,江芸芸正和乞丐蹲在一起。
她見黎循傳一臉糾結地走過來,便知此事大概是沒戲。
她揉了揉臉站了起來,還不等黎循傳開口就笑說著:“大中午的勞煩你跑來跑去。”
黎循傳面露難色:“對不……”
“沒有什麼對不起,這事本就是你幫我忙。”江芸芸打斷他的話,寬慰著,“這事不成,我再去找一個厲害的老師,你不必為此揪心,也不用耿耿於懷。”
黎循傳嘆氣:“揚州學風濃郁,你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他頓了頓,把腰間的一塊玉佩扯了下來,遞了過去:“就當是之前在梅林的賠罪。”
江芸芸見這塊玉玉質光滑,色澤溫潤,繁瑣細緻的葫蘆花紋纖毫畢現,一眼就能看出價格不一般。
“不必。”她十分心動,但斷然拒絕,“此事黎公子不必多想,有這盒糕點就夠了。”
江芸芸還未靠近院子,就聽到陳媽媽和人爭吵的聲音。
“芸哥兒最是膽小,怎麼會打人。”
“我自然不是說三公子誣陷,但芸哥兒就是不會打人。”
“二公子回來,讓他說。”章秀娥一見到人,就氣勢洶洶質問著,“你打三公子了?”
江芸芸把手中的糕點盒子遞給周笙,好整以暇點頭:“打了啊。”
周笙倒吸一口氣。
“那肯定是有誤會的。”陳媽媽為他辯解,“說不定是不小心碰到的。”
“沒有不小心碰到。”江芸芸笑眯眯說著,“就是打得他。”
陳媽媽也沉默了。
章秀娥一臉得意:“那就請二公子隨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