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柏查完糧倉深有感觸,靠人的自覺是沒有辦法抵抗金錢的誘惑的。

必須要有完善的制度。

他決定把一級官牙局五年一輪換改成三年一輪換。

而且今年就進行第一次輪換。

他把十三個一級官牙局的所有牙長和官銀莊掌櫃叫到應天開會。

這是牙長們被派到駐地去後,第一次重聚。

他們的感情類似同科進士或者同門師兄弟,卻比那個要深厚得多。

畢竟是一起站在官牙總局門口接過客,捱過罵,被教算盤的先生打過手板子,被變態的“小閻王”折騰過幾個月的人。

大家見到彼此都很高興也有些唏噓。

如果沒有意外,再見面的時候,又是三年以後的事情了。

朱柏把十三個布政司寫在紙條上摺好,讓他們自己抽籤。

除非抽到原地,不然抽到哪裡算哪裡。

不管牙長本來是哪裡人,交接完原官牙局工作後,都要去新官牙局任職。官銀莊掌櫃跟著牙長走。

趁著大家都在應天,牙長們跟新駐地的老牙長取取經交流一下經驗。

因為所有人都是新手,所以被人問到原駐地的情況也都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的姨父王立同被派到廣東官牙局。這會在向廣東官牙局原牙長請教:“不知如今廣州情勢如何。”

王立同知道雖然哪個一級官牙局都不好管,但是廣東的似乎特別複雜。

雖然交易量大,效益高,但是因為有洋人,有當地的豪強,就……

之前陳德在的時候烏煙瘴氣,現在朱亮祖去了未必就好。

關鍵陳德和朱亮祖還都是他們惹不起的人。

牙長低聲說:“不要管當地的事情。有事儘快叫人報給湘王殿下。”

他不好說太直接,可是王立同也聽明白了:朱亮祖相比陳德,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柏笑嘻嘻走過來。

牙長和王立同忙行禮。

朱柏說:“王牙長去了廣東以後替本王問候一下道同大人。”

朱亮祖去了廣東這麼久了,本性也該露出來了。

或許道同要告狀,被朱亮祖攔住了呢?

所以他要主動派人去問問。

王立同拱手:“是。”

朱柏看了一眼牙長。

牙長忙行禮然後避開了。

朱柏說:“小姨可曾跟隨姨父一起來應天。”

王立同紅了臉說:“有。其實岳母她也來了。她們非要來……”

本來是出公差,不好帶家眷。畢竟在驛站吃住都是花的官牙局的銀子。

朱柏擺擺手:“沒關係。既然外婆,小姨來了,本王想辦法跟父皇說說,看能不能讓小姨進宮,見我娘一面。”

王立同一愣:“可以嗎?”

雖然胡欣然和胡夫人沒有明說,但是王立同知道,她們其實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進宮。

朱柏說:“我不敢保證,先去說說看。”

老朱總叫我做事,這點小事總要給我面子吧。

不然以後我不幹活了。

晚上朱柏帶了翡翠白玉湯和用稻田裡的魚炸的小魚乾回去。

弟弟妹妹們吃魚吃得很開心。

吃過飯喝茶的時候,老朱乜斜著朱柏:“說吧。你這個逆子又要幹什麼。”

這小子從來不會白放餌。

朱柏訕笑了一聲:“胡順妃的妹妹和母親來了應天。兒臣想跟母后和父皇求個恩典,讓胡氏和胡夫人進宮跟胡順妃見一面。”

老朱看了一眼馬皇后。

馬皇后笑:“肯定行啊。她們姐妹和母女也有些年頭沒見了,既然都來了應天了,怎麼能不見一面呢。”

她是沒有兄弟姐妹了,不然……

再說朱柏這孩子著實孝順懂事。

每日必來問安探望。

比他大一點的幾個孩子,譬如朱檀,就壓根沒有這個意識。

上次聽說她缺沉香,他就滿世界的幫她找。

這樣的孩子,提這麼小的要求,她怎麼忍心拒絕呢。

老朱點頭:“那行吧。你傳個懿旨下去,好叫她們憑著旨意入宮。”

朱柏歡天喜地,回去告訴胡順妃。

胡順妃喜極而泣。

朱橘第一次見到胡順妃流眼淚,畢竟胡順妃平日都是淡淡地,靜靜的。

她有點害怕,小聲問:“娘為什麼傷心,是橘兒不乖嗎?還是哥哥不乖。”

胡順妃抱著她帶著淚笑了:“不是,橘兒和哥哥都很乖。是小姨和外婆要來,娘高興得哭。”

朱橘點頭:“是,我知道了。哥哥給我帶好吃的回來,我也高興得想哭。”

胡順妃興奮得一晚沒睡著。

朱柏第二日一早就叫人給外婆和小姨帶話,叫她們把衣服準備好。

畢竟胡夫人是臨川侯夫人,二品誥命。

胡夫人和胡欣然按照懿旨卯時就來宮門口候著了。

辰時才被放進來。

倒也不是馬皇后刻意怠慢他們,宮裡的規矩就是要這樣層層上報,再層層傳旨下去。

能讓胡夫人他們入宮,已經是讓妃嬪們眼紅的天大恩典了。

朱柏雖然心疼外婆在宮外等了足足一個時辰,卻也沒有辦法。

胡夫人她們進宮以後要先拜見馬皇后。

馬皇后跟她們拉了幾句家常才帶著她們去見胡順妃。

他今日特地沒出去,在承天門樓上看著胡氏他們來了,便一溜煙跑進去告訴胡順妃了。

按規矩,胡順妃是不能出去迎接的。

香雲守在門口,踮著腳脖子都要望斷了,才等到胡夫人她們,然後一溜煙進去報給胡順妃。

胡順妃看見母親和妹妹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眼淚就湧了出來,死死攥著手裡的帕子,才把眼淚逼了回去。

可是渾身依舊顫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十年了,母親老了好多啊。

妹妹也由一個小丫頭變成了風韻十足的少婦了。

胡夫人和胡欣然明顯也在強忍著淚,走近了先按照規矩恭恭敬敬行禮,問安。

胡順妃要端著架子叫人把她們扶起來,看座,拉幾句家常。

宮人們都知趣的悄悄避開了。

母女三人見身邊沒人了,才抱頭大哭了起來。

哭了一炷香,才相互擦著眼淚,坐下來。

心中明明有萬語千言,可是坐下來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宮中之事,不能細說。

一句“我很好”就概括了全部。

越是這樣才越叫人心酸。

親骨肉硬生生磨成了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