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和朱標一聽,興奮起來,然後開始討論。

“這個主意不錯,反正這幫言官在朝廷裡也只會吵架罵人,不如放他們下去挑地方官的刺。”

“父皇聖明。可以形成一種定製。派御史定期下去巡視,也可以防範陳德這種欺壓百姓,官員又不作為的。”

“就叫巡撫吧。叫戶部侍郎趙乾帶著賑災的物資現在就去荊楚,順便巡視湖廣賑災情況。”

朱柏忽然意識到自己又幹了一件了不得的事:之前他們說要去監察他的官牙局,他以為派御史下次巡查已經是定製。

現在才想起來,明朝的巡按制度本來是永樂帝上臺之後才弄出來的。

巡就巡吧,反正那些言官不在朝裡,他也開心。

朱柏低頭琢磨著,一邊玩著自己的牙牌。

老朱知道他有些不耐煩了,衝他擺手:“去吧,回去吧。明日鄉試,你不要亂跑,跟你大哥去考場裡面看看。”

朱柏:“知道了,兒臣告退。”

朱柏吃過午飯,歇息了一下,跟猴哥玩了一下,惦記湖廣官牙局,又出來了。

官牙局裡這會也是忙的時候,朱柏只叫牙長開了二樓的門,就讓他們各忙各的去了。

桌上的書還在原位,朱柏翻了翻,發現自己有意折的痕跡被撫平了。

那是有人看過了書又放回來了。

桌上的空白紙又多寫了幾頁毛筆字,還有意把他上次寫的擺在邊上。

這是在向他示威嗎?意思是她寫得更好?

還是想教他要這樣寫?

呵,女人……

他衝富貴招了招手:“帶本王的書了嗎。”

然後從富貴手裡接了書,跟桌上的書換了兩本。

富貴心裡直犯嘀咕:咱家的小祖宗到底在幹嘛……

院子裡傳來“刷刷”的聲音。

朱柏探頭一看,是囡囡在掃地,就轉回頭開始看桌上的信件了,都是各個一級官牙局送來的彙報,還有朱棡和朱樉的信。

兩位兄長都說巡視了所屬藩國的一級官牙局,暫時沒有發現什麼問題。

各個一級官牙局把上半年的賬本謄抄了一份送過來,總局這邊已經核對過,放在桌上等他批閱。

朱柏翻了翻,暫時沒看出大問題。

然後王立同也回信了,說湖廣發大水,他按照之前朱柏吩咐江浙官牙局的話,要所有還在營業的二級官牙局,備足藥物和糧食後關門歇業。

湖廣佈政使和常德知府曾經來找過他,想要官牙局出銀子出人。

王立同以沒有收到總局通知為由,給回絕了。

朱柏稍微放下心:王立同辦事還算穩當,可見胡美挑人的眼光還不錯。

外面又響起掃地的聲音。

最近院子裡的銀杏樹葉子都落了。

剛掃完又落一地。

囡囡只能不停地在掃。

朱柏忍不住皺眉,伸頭出去說:“喂,葉子落了就落了,你不用管它。有落葉還更。”

囡囡一愣,抬頭望向朱柏,嫣然一笑:“是,殿下。”

雖然朱柏不想知道,但是這麼幫人特別婆媽,有關囡囡的所有事情不管多細碎,都要跑來告訴他。

他現在知道囡囡很勤快,但是話不多。

囡囡不會做女紅,也不會做飯,還寫得一手漂亮的字,喜歡看書,興許真是個大戶人家出身的。

話不多這個事,要是在深宮大宅裡,是女人的優點。

可是在官牙局卻絕對是個缺點。

因為官牙局就是靠嘴皮子吃飯的。

他還知道,囡囡雖然不喜歡叫人,嘴不甜,可是一說話,溫溫柔柔,聲音又好聽,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所以就讓大家直接忽略了她這個缺點了。

朱柏知道她不喜歡笑。

她努力微笑只是害怕客人不喜歡她,投訴她,然後朱柏就會逼牙長炒掉她。

本來這事也無可厚非。畢竟官牙局裡的其他經紀,也不是每一個天生下來就這麼說話好聽又和氣,還不都是不會笑逼著會笑,不會說,逼著會說。

可是不知道怎麼的。她勉強自己對客人笑的樣子,讓朱柏很不舒服,所以他才讓她不要去前廳端茶倒水了。

朱柏收回目光。

今天該處理的事情已經處理完了。

他怎麼還坐在這裡?

還認認真真寫了兩篇毛筆字。

他又不需要跟囡囡交作業,為什麼每次來都要寫,真是莫名其妙……

朱柏起身,下去看見牙長交代了一句:“明日鄉試,本王這幾日沒空來。”

這是朱柏的產業。朱柏一向隨性得很,想起來就溜過來看一下。

想不起半個月露面也是常有的事。

什麼時候提前跟牙長打過招呼了。

牙長不理解,也不敢表現出來,忙拱手:“知道了。殿下放心。”

朱柏其實是下意識想要告訴囡囡,讓她放心看書。

這會兒自己醒悟,越發覺得不可理喻,再不說什麼,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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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鄉試開考。

想想上次彙集這麼多秀才,還是好幾年前。

百姓們都圍在應天府衙外面看熱鬧。

考場前院,考生有序進場,悄無聲息坐下。

等前院的門關上,不準考生再進來,考官便髮捲。

考場後院,謄抄完題目的官吏們被放了出去。

偏廳裡,焚著龍涎香。

窗外的桂花樹上,一隻畫眉發出婉轉多變的叫聲,十分悅耳。

朱柏在寫字,朱標在看書。

好一派祥和的景象。

只是安靜不到半柱香,朱柏就放下筆:“我要走走,坐著好累。”

他這是怕考官和考生串通,或是考生作弊沒人看到,所以要去巡一下。

朱標也放下書:“走吧,一起。”

因為是鄉試,而且考試院還沒修好。所以就在應天府衙大院裡擺上屏風,隔成一個一個的小間,每間坐一個考生。

四位年長的大人前後各坐兩個。其他兩位在中間巡視。

然後朱柏和朱標,一個從左邊一個從右邊,一排一排的巡視過去。

朱柏也不去看考生寫了什麼,反正也看不懂,只管觀察每個人的神態。

一個心虛的人,不管多鎮定,都會從微表情上不由自主暴露心情。

比如摸鼻子,比如下意識轉開眼睛。

況且一個真正埋頭答卷的人,壓根就不會去管身邊有什麼人走過。

然後朱柏猛然停住了腳步。

他竟然看到了丁賦的後腦勺!!

這小子竟然敢來考鄉試?!

哎呀,他倒要看看丁賦到底寫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