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勇苦笑:“你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困住你好幾年,其實你早該離開了。你是個好同志,對我,對礦區都仁至義盡了。”

孫杰捂著臉抽泣起來:“看到礦區這樣,我好難受。”

他曾為之奮鬥引以為傲並打算投入餘生的事業忽然變成了個笑話,就好像費盡千辛萬苦爬到山頂看花,卻被告知,這山上開花的樹都死了一樣。

李文勇也聲音也嘶啞了:“這都是沒辦法的事情。你既然決定要去,就不要拖延,儘快過去。去了軍少那邊要好好幹活。”

孫杰壓死死壓低著頭,用力點了點。

-----

李文軍給孫杰安排了一個物流公司排程協調的工作。畢竟讓他去電器廠這些,要從頭學太痛苦,也不適合他;讓他幹苦力好像又委屈了他,怕他一下子自尊心受不了。

物流公司排程就是輕鬆得多,上手快,還不用聽人指揮。

可是廠裡和礦裡的人就開始眼紅說閒話了。

“孫杰真不是個東西,竟然叛變了。”

“特麼的,連他都跑了,礦區是要破產了嗎?”

“呵呵,人家老婆在李文軍那邊當大官,他早就把位置訂好了。”

“嘖嘖這個軟飯吃得,成了廠裡唯一的關係戶啊,一去就有這麼輕鬆又有錢的活。就連老王頭不也要看門掃地嗎?”

孫杰心裡原本就不痛快,聽到這些風言風語,越發憋著一股陰火。

他知道自己不能動手教訓那些人,當了幾年隊長,讓他明白衝動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而且他要是動手會讓秦紅玲和李文軍更難做。

況且已經他沒有退路了。

只是情緒一直憋著,不從言語行動發洩,就要從身體表現出來,然後他就口舌生瘡,眼睛通紅,罕見的發燒了。

這還是打孃胎出來第一次發燒。

他還不敢出聲,午休的時候,自己悄悄一個人去醫院打點滴。

柳冬梅瞧見,悄悄給李文軍打電話。

李文軍聽了輕輕嘆了一口氣:孫杰這人吧,實誠,就是太老實太直,有時候轉不過彎來。真是難為他把自己憋出毛病來都沒動手打人。

雖然還是讓人哭笑不得,卻比之前的衝動莽撞的他要成熟多了。

本以為讓他幹排程是最好的安排,結果還是想錯了,孫杰就不是那種適合在屋子裡待著不動的人。

要想個法子,把他留住。

不然失去了一個忠誠的朋友不說,連秦紅玲也會走。

李文軍琢磨了一下,叫上陶光明一起去醫院了。

陶光明一臉莫名其妙,問:“你月經不調啊?”

李文軍皺眉:“去,誰月經不調了。”

陶光明:“你身強力壯,要不是月經不調,你去什麼醫院?”

李文軍:“閉嘴,別胡說八道。等下見機行事。”

陶光明:“嗤,還見機行事,難道醫生還要問我問題不成,我又不是你愛人......”

看到滿臉通紅閉著眼躺在留觀室裡的孫杰,陶光明倒吸了一口氣:哇哦,這是烤熟了嗎,這臉色也太嚇人了。

李文軍在孫杰身邊坐下,笑了笑:“嘖,孫杰,怎麼還病了呢。平時不是壯得像頭牛嗎?”

孫杰睜開眼一看是李文軍,窘迫得不行,掙扎著要起來拔針頭:“李董,你怎麼來了。我沒事,就是想來躺躺。”

李文軍按住他,笑了笑:“別緊張,陶光明內分泌失調,我陪他來看看。沒想到看到你,就來打個招呼。”

陶光明瞪著他:你才內分泌失調,你們全家都內分泌失調!

李文軍對他使了個眼色。

陶光明只能說:“啊,是。”

李文軍:“哎呀,我想來想去,這個排程的工作也不適合你。要不再換個工作吧。”

孫杰垂眼:“是我幹得不好嗎?”

李文軍搖頭:“不不不,你乾的很好,是我覺得屈才了。”

孫杰不出聲,攥緊了手。

李文軍問陶光明:“誒,對了。我們車輛廠的專案是不是缺一個副經理。”

陶光明一愣,忙點頭:“啊,對對對。”

其實在心裡嘀咕:孫杰這樣也幹不了專案副經理啊。這混蛋忽然這麼問,是想幹什麼。

李文軍說:“不過呢,要去株市,離開礦區。我怕你和秦紅玲不願意,所以一開始就沒說。”

孫杰忙說:“行,我願意。”

只要能離開礦區,聽不見那些難聽的話,幹苦力他都願意。

再說不在廠裡去工地上幹苦力,總沒人說他吃軟飯了吧。

李文軍說:“不過呢,可能要委屈你一陣子,各個工種都熟悉一下,做熟了,然後再慢慢升上來,就沒人敢說什麼。”

陶光明點頭:“誒,是的。工地上是這樣的,不然沒人服你。”

這混蛋果然油滑,先給畫個餅,再說從底層做起。

誰會不願意?

孫杰拔了針頭,握住李文軍的手:“好,我絕對服從李董的安排。什麼時候出發?”

李文軍:“你先休養一下吧。你們兩夫妻也需要時間商量一下。”

孫杰:“不不不,我想盡快進入新崗位。再說株市這麼近,我隨時可以回來。”

孫杰果然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去了株市。

秦紅玲特地到李文軍辦公室裡找他:“李董,謝謝。”

李文軍微微點頭:“不用客氣,只是你們小夫妻要兩地分居大半年。”

“不不不,我不是那麼糊塗的人,明白你的良苦用心。雖然我也是為他好,卻沒有想到自己把他逼成了這樣。說起來好笑,他之前把我逼到躲在工廠裡時,我還在想,我絕不會這麼對他......”秦紅玲忙搖頭,“有時候,我甚至有一種感覺,真正的他已經被那個礦洞埋了一樣。”

她哽咽了一下,說不下去了。

李文軍輕輕嘆氣:“從自己的舒適區出來都是個痛苦的過程。你當年怎麼從家裡走出來,他現在就要怎麼從那個礦洞裡走出來。所以,你不要著急,給他點時間。相信他,為了你,他也會好起來的。”

秦紅玲勉強笑了笑:“知道了。”

秦紅玲走了以後,李文軍轉頭望向窗外。

小河上飄著薄薄的晨霧,讓枯黃的田野時隱時現。

孫杰都這麼痛苦了,李文勇呢,一旦黃鐵礦倒閉,他要多少時間才能走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