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城外。

一望無際的平原一隅,有一架馬車安靜的停駐,馬兒鼻孔哼哧著熱氣,咀嚼著平原上的綠草。

月光深沉的從空中灑下,使得平原銀裝素裹,分外的清冷美豔。

馬車的簾布掀開。

佝僂的耄耋老者下了馬車,負著手,望著在夜色中,若隱若現的北洛大城。

車伕是斷了一臂的墨守歸,他臉色慘白,跟在墨北客身後。

“守歸,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再過一盞茶的時間,便入丑時。”墨守歸聲音有些沙啞。

他看著北洛城,眼眸中有冰冷之意。

畢竟,他的一臂是被凝昭所斬,而凝昭是陸少主的婢女,這個仇,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陸少主身上。

“丑時了啊……”

墨北客深吸了一口氣,眼袋顫了顫。

按照約定,一旦掌握了北洛城,陰陽家諸子衛欒便會釋放訊號,然而……

從子時開始,如今已經到了丑時。

北洛城依舊靜的可怕,靜的讓人發慌,就像是一隻蟄伏的毒蛇,在黑暗中散發著冰冷。

“失敗了……”

墨北客有些悵然,吐出一口氣,深夜的風有些冷,吹動他的鬍鬚輕輕飄揚。

“守歸,快馬加鞭去北郡。”

墨北客重新鑽入了馬車中。

“喏。”

墨守歸獨臂握著馬鞭,猛地抽下,馬車頓時調轉,飛速馳騁而走。

風吹拂,墨守歸長髮飄飛,回首觀望北洛城,眼眸中有一縷如毒蛇般的恨意。

……

臥龍嶺邊緣。

一叢篝火在燃燒,照亮了周圍密林的幽深。

用乾草鋪著的地毯上,有一道曼妙身影側躺著。

項少雲坐在篝火旁,他吞吐著靈氣,周身暗色的魔氣在不斷的流轉。

“逆轉仙法,便是魔功……”

“一念仙,一念魔麼?”

項少雲呢喃著。

這一次,他險些瀕死,可是他向魔賣了一魂,化身成魔,殺出了一條生路,活了下來。

他回首,看到了躺在乾草上熟睡的洛茗桑,項少雲臉上的煞氣消失的乾乾淨淨,只剩下了溫柔。

看到女人恬靜的面容,歲月靜好,他便無悔。

其實他沒有什麼稱王爭霸的心思。

他揭竿起義,只是為了讓她成為全世界最尊貴的女人,讓她擁有一切。

其實項少雲最喜歡的,還是最求武道,最求自身實力的極致。

都說鐵漢有柔情,項少雲也不例外。

他內心的柔軟便是洛茗桑。

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

不過,扭回腦袋,望著燃燒的篝火,項少雲的目光便越發的冷冽,迸發著驚天的殺氣。

“墨北客……”

“可惜了,沒能殺掉我,既然沒殺掉我,這天下……就永遠不可能落入你們墨家!”

項少雲低沉的聲音撕裂夜幕。

在項少雲注視篝火之時。

乾草上,側臥的女人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望著那盤坐篝火,滿身傷痕的背影,如璀璨星辰的眼眸中有一抹柔情浮現。

柔情之後,卻是一抹掙扎,痛苦和悲傷交織。

她閉上了眼。

心中有些痛苦的呢喃。

“少雲,茗桑不值得你這樣,不值得。”

……

醉龍城。

濃霧迷濛,整座城池如北洛一般,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都在沉睡。

農家小院外。

穿著白銀盔甲,用白布捂著口鼻的江漓單手抓著頭盔,目光深邃的望著小院,可以看到農房中因為陰陽螢火而陷入沉睡的少女。

少女睡的香甜,像是做了什麼美好的夢,臉頰上的酒窩似桃花般盛放,俏臉微微泛紅。

江漓面無表情,爾後,戴上頭盔,轉身離去。

行走幾步,他的拇指食指成圈抵於唇,宛若哨音響徹。

一匹白馬就著夜色飛速奔來,白色馬鬃紛飛。

江漓的身形落在了白馬之上,白馬馬鞍處,彆著一把長槍,他的腰際挎一把未出鞘的鏽劍。

上馬後,江漓腳一勾,長槍入手。

化作一道白芒,在夜色中在醉龍城長街之上奔走。

有數道捂著口鼻的身影跟隨在江漓身後,殺入醉龍城茫茫夜色。

長街上。

陰陽家方士如鬼魅般浮現。

有機關獸咆哮,有蠱蟲紛飛……

血雨腥風,席捲整個醉龍城。

江漓目光如炬,白馬馬蹄聲炸裂,像是雨點般急促,持長槍,著銀鎧,率領著他的手下,像是一把鋒銳的長劍,直刺陰陽家方士所帶來的黑暗。

這是流血的夜。

比起北洛城的碾壓。

醉龍城的戰爭才是正常的殘酷。

陰陽家方士的恐怖在這一夜展現的淋漓盡致,更有機關家的機關獸,以及墨家遊俠。

三者像是恐怖的大手,摧毀著大周朝的堅固防禦。

當黎明的第一縷晨光從地平線的盡頭,躍然而出,揚灑大地。

血腥了一夜的長街上,有鎧甲鏗鏘聲響起。

江漓一步一步從屍體中走出,他將長槍扔在了地上,手搭在腰間未出鞘的鏽劍劍柄上吐了口氣,他的身後,崩碎的機關獸,堆疊滿地的陰陽家方士屍體……

當然,也有屬於他手下的屍體。

江漓面色麻木,他見過太多的死亡,早已習以為常。

黎明晨輝照耀在他的臉上,讓他不由眯眼。

身後,渾身是血的女人跟在他的身後。

“處理一下屍體……”

“待所有人醒來,守好城。”

江漓道。

“喏。”

女人疲憊的應了聲,看到江漓腰間未出鞘的鏽劍,她的眼眸中驟然浮現狂熱。

江大人的鏽劍都不曾出鞘,說明,這危機根本算不得什麼。

看著江漓一步一血印,滿身血腥的離開,女人眼眸中的狂熱隱去,帶著幾許複雜,她知道江漓要去哪兒,她沒有跟過去打擾。

農家小院。

江漓脫去了頭盔,扒了罩住口鼻的血布,髮絲有些凌亂。

他入了農房,快要燒盡的燭火吹熄,望著恬靜的睡著的少女的臉頰,他伸出手顫了顫,怕血汙髒了她的面,因而抽了回。

走到了農房門前,挎劍坐在門檻上,腰桿挺的筆直,望著天邊破碎雲層的晨曦。

靜看雲捲雲舒,等待少女的醒來。

屋內。

少女悠然轉醒,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門檻上的魁梧身影。

她驚呼,猛地坐起,窩在她胸前衣襟熟睡的雞崽小鳳一,頓時被甩了出去。

落在了坐在門檻前的滿是血腥的身影身邊。

江漓面無表情的瞥了雞崽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少女,眉宇一挑。

“這是……今天煲湯的雞?”

白青鳥臉上一陣羞紅。

“江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她怕起來,捏起小鳳一塞入了胸前衣襟,便趕忙往廚房中跑去。

“湯馬上就好,江叔你等等……”

一會兒之後。

江漓將染血的頭盔放在地上,大快朵頤的喝著橙黃的雞湯,吃著噴香的雞肉。

白青鳥抵著下巴,望著喝湯吃雞的江漓,眼睛眯成了月牙。

第一次看到渾身是血的江漓,她的確很怕。

可是,見多了,她就習慣了,對血也不怕了。

她就是喜歡這麼靜靜的看著他喝湯,他做了什麼,亦或者殺了什麼,與她有什麼關係?

一鍋湯見底。

江漓抹去了嘴邊的油漬。

站起身。

“我走了。”

喝完湯就走,他從不久留。

“那隻雞……養肥點。”江漓走到了門口,駐足,道。

他瞥了一眼白青鳥胸前衣襟中冒出個腦袋的小鳳一,嘴角撇了撇。

他絕對不是酸那隻雞崽。

只是單純的……覺得那隻雞煲湯可能會好吃。

……

大周,帝京。

黎明時分。

晨曦的暖陽灑遍大地。

帝京城外,有六匹快馬,馬蹄聲如雨點般急促炸裂,毫不減速的衝入京內。

這六匹快馬分別來自帝京的六大護城,有緊急訊息要傳遞。

皇宮正殿。

宇文秀看完六封急件,猛地甩出,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了龍椅上,震盪聲縈繞大殿。

百官們面面相覷,一些得到情報的大官則是低垂著腦袋,大氣都不敢出。

老宦官撿起急件。

“念!”

宇文秀冷著臉下令。

老宦官不敢忤逆,尖銳的嗓子將急件的訊息唸了一遍。

頓時,百官震駭!

大周帝京六大護城遇襲。

北洛、醉龍、望天、平南三城艱難守住,原赤、通安二城城主被殺,城內世家作亂,民心惶惶。

宇文秀望著只知道震驚的百官,臉上滿是失望。

揮袖退朝,趕往書閣。

……

在帝都因為六大護城遇襲的事件而震動的時候。

北洛城,陸府。

晨光灑下。

帶起清晨的氤氳和舒適。

陸番坐在輪椅上,喝著清粥。

在他面前,倪玉綁著丸子頭,淚眼婆娑,捶胸頓足,眼巴巴的望著陸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