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

姜惜滿臉淚水地跑回了房間，趴在床上小聲啜泣著。

林媛急急忙忙地跟了進來，見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心疼得不行。

姜宸皺著眉跟了進來，問道：“二姐，你怎麼了？”

他剛剛偷偷摸摸地站在姜南音的院子門口，想要進去看看她，但還沒等他進去，就看到姜惜哭著跑出來，他也著急地跟了過來。

姜惜哽咽著搖頭，眼淚卻是流得更兇了，她一想到姜南音的話，心裡就難受得不行。

她當然想靠自己的能力被林子安選中啊，但她去試過鏡了，被林子安批得一無是處，但她真的很想參演林導的電影啊，那是所有演員的夢想吧？所以她才想讓崔玉慈幫忙引薦一下啊。

她回去後又深入解讀了人物，她有把握能夠更好地演繹好角色，她只是需要一個展示的機會啊……

林媛心疼地望著她，“惜惜，別哭了，不就是一次試鏡嗎？”

姜惜搖了搖頭，她心裡亂糟糟的，哽咽道，“媽媽，我是不是沒有天分，不該去當演員啊？”

林媛聞言，眉頭緊緊皺著，看來姜南音的話對她打擊太大了，竟然讓她開始懷疑自己了。

姜惜是在大一時拍了個網劇出道，清純漂亮的形象加上敢愛敢恨的女二人設，讓她深得觀眾喜愛。網友當時扒出她不但是京市姜家的千金，從小多才多藝，獲得過很多獎項，還是學霸，考上了國內頂尖高校A大表演系。

白富美小公主加學霸的人設，不作妖又有梗，很有路人好感，加上姜家在背後支援，姜惜在娛樂圈的發展可以說是順風順水，短短三年就坐上了流量小花的位置。

對比其他人而言，姜惜是很有天賦的那一批人了。

林媛柔聲寬慰道：“怎麼會呢？大家多喜歡你演的角色啊，你的經紀人不是也給你接了很多劇本嗎？要是你沒有天分，他們為什麼找你呢？”

姜惜咬著唇，“如果我有天分，那林導為什麼不要我？”

她頓了頓，茫然道：“有天分的人應該像姐姐一樣吧？當時崔大師只收了她做關門弟子，外婆也只教她刺繡……”

姜宸聽到她這句話，笑了一下，毫不客氣地說道：“你和大姐比什麼啊？大姐那是老天爺追著餵飯的人，她又勤奮，你肯定不能跟她比啊。”

林媛臉色一變，呵斥道：“姜宸！”

姜宸咕噥了一句：“我說的沒錯啊。”

他也是實話實說啊，網上都在說姜惜是天才少女，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姜南音的存在。

不過他不敢說出口。

姜惜黯然地垂下眼睫。

是啊，她就是沒有天賦啊，做什麼都不行，她就是比不過姜南音啊，能被崔玉慈看中收為關門弟子，剛剛在葬禮上，他們也都在誇她繡工好，有天分……

林媛哄了一會兒，但姜惜似乎受到的打擊太大，一直哭個不停。

姜宸聽著心裡莫名有點煩躁，他忽然想到了姜南音，她就不會哭哭啼啼的。就連葬禮上，她的悲傷難過都是無聲無息的，光是站在那裡，就讓人心疼……

他皺眉，想到姜惜是從姜南音的院子裡出來的，著急問道：“大姐也哭了嗎？”

姜惜睜著淚眼婆娑的眼看著他，見他一臉關切，心裡酸酸的。

林媛見他還在這裡提姜南音，氣不打一處來，“她哭什麼？她欺負人後高興著呢！”

姜宸一愣，下意識辯解：“大姐才不是那種人呢！”

林媛瞪他一眼：“你和她待過幾天，就這麼瞭解她嗎？她不是那種人，那就是我汙衊她了？”

姜宸煩躁地揉了揉頭髮，覺得林媛有點無理取鬧，嘟囔了一句：“反正大姐不是這種人。”

林媛簡直要被他氣死了，就把事情說了一遍：“舉手之勞的事情，她就拒絕了。這對你姐而言多好的機會啊，她連嘗試一下都不願意，甚至還出言譏諷你姐。”

姜宸抿抿唇，如實說道：“大姐說得沒錯啊，既然那個什麼導演公平公正不搞潛、規、則，二姐堂堂正正去面試不就好了嗎？有實力在哪裡都能發光發亮，幹嘛要走後門，走後門多不好聽，後面被發現了，有能力都成了沒能力，不更會被人指指點點嘛……”

屋內一瞬間寂靜下來，姜惜死死咬著唇，眼眶通紅，臉上滿是難堪。

“姜宸，出去，別在這兒氣你姐姐！”林媛拍了拍她攥得發白的手，生氣地將姜宸趕了出去。他蔫頭耷腦地走了出去，不知不覺地繞到了姜南音的院子，他蹲在月亮門外，探頭探腦地往院子裡看。

江南園林的風格古典雅緻，木質窗欞上灑下暖融融的光，在這兒昏暗的黃昏下，明亮又溫暖。

窗紗上映著一道纖細的影子，隨著影子主人的動作，不停地變動著。

姜宸看著那道身影，百無聊賴地用腳踢了踢腳下的碎石，也不知道是不是力氣大了，一塊石頭蹦了起來，直直地砸向一旁的花盆。

“啪——”

花盆搖搖欲墜，他瞳孔一縮，手忙腳亂地撲過去將花盆接住了。

還不等他鬆口氣，身後的窗戶被推開，一道纖細的身影安靜地站在那兒。

姜宸臉色一僵，有點侷促地將花盆擺好。

“進來吧。”

就找他耷拉著腦袋的時候，一道溫軟的聲音響起，姜宸眼睛驟然亮起，小跑著進了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進林家庫房，林媛不喜歡回蘇城，每次也都是來去匆匆，他對於外祖家並不是很熟悉。

屋內佈置簡單，頭頂的燈光傾瀉而下，在青石磚上投下斑駁的影子。空氣浮動，一幅幅鑲嵌在玻璃中的繡品也流動著奪目的光影，讓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姜宸瞪大了眼，第一次這樣直觀感受到了林媛一直很討厭的蘇繡的美麗。

“你在外面幹什麼？”姜南音帶著棉布手套，正在小心翼翼地用海綿打包繡品。

姜宸本來一身的桀驁，在這個姐姐面前，總是溫順得不像話，手安安分分地垂著，“……賞月。”

姜南音懷疑地看他一眼，他也不像是有這樣閒情逸致的人啊？

但她沒說什麼，她和姜宸也不是很熟，但這小孩挺乖的，她並不討厭他。

姜宸偷偷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少女，她認真地在打包，素色長裙讓她看起來清新明麗，渾身上下帶著一股恬靜的氣質，讓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但他不敢。

他和姜惜享受著父母無微不至的愛，剝奪了姜南音的那一份，即使不是他的本意，他們也成了情非得已的對立面。

姜南音察覺到一道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一抬頭，又只能看到男孩子緊張慌亂的側臉，她想著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坐不住，自己剛剛不應該喊他進來的。

只是看著他蹲在外面好久了，有點小可憐，就沒忍住喊了他。

她仰起臉：“你要不要幫忙一起？”

姜宸倏地轉過臉，擲地有聲：“要！”

姜宸嬌生慣養，但他是男生，力氣大，也不喊累，雖然動作生疏，但也幫了很大的忙，因為有姜宸，結束工作比預計要提前了好幾個小時。

將最後一件繡品打包好，姜南音抬手蹭了蹭額間的細汗，然後將腳邊那副提前挑選好的繡品遞給姜宸：“喏，給你的獎勵。”

姜宸一愣，喜滋滋地接過，心想，這是大姐給他的禮物誒！

姜南音面色柔和了一些，淺淺笑說：“你是姜家唯一一個喜歡蘇繡的人。”

他的眼底劃過一抹失落，她顯然沒有將自己當成姜家人。

姜宸的想法她並不知道，姜南音收拾好房間後，倦意爬上全身，回了臥室洗漱後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姜南音趴在車窗上，看著這個從小生活的城市逐漸變得模糊，心底湧上無限不捨，還有對未來生活的茫然。

這輛車上除了司機，只有姜南音。本來姜宸想要跟她坐一起，被林媛揪著摁進了後車座，說是要給她留有整理情緒的空間，姜宸這才不情不願地坐在了另一輛車上。

司機看了好幾眼後視鏡，姜南音能讀懂他眼底的憐憫。

姜南音垂著眼睫，蝶翼般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脆弱，纖白手指輕輕摩挲著頸間金色的吊墜，裡面有一張外公外婆和她的合照。

沒關係，她一點都不孤單。

*

京市，姜家。

姜家位於京市市中心的別墅區，寸土寸金，能住在這一片都都是非富即貴。

汽車駛入小花園，等人都下了車，才緩緩開進地下車庫。房子外早就有保姆在等著提行李。

在看到後面一輛車上下來一個明豔動人的陌生小姑娘時，就知道這是那位終於接回家的姜家大小姐了。

“音音，你的房間在三樓，我看你東西很多，所以安排你住在空房間多的三樓，你的那些箱子也有地方放了。”

林媛滿臉疲倦地安排好了姜南音的房間，又轉頭對著保姆吩咐道：“待會兒讓人把那些箱子搬到三樓去，大小姐有什麼需要，你們都儘量滿足她。”

姜南音抿唇，安靜地聽從了她的安排。

姜惜昨天應該哭了很久，眼眶現在都還泛著紅，在林媛說話的時候，她接了個電話，很快鬱色一掃而空，驚喜地跑到林媛面前：“媽媽，我的經紀人告訴我林導明天會去參加拍賣會，我也想去！”

電影選角即將落幕，姜惜決定再放手一搏，在拍賣會上接近林子安。

林媛點頭：“我把邀請函給你。”

姜惜忽然轉頭，開口道：“姐姐，你要不要也一起？”

姜南音下意識就要拒絕，但一想到林子安也在，轉念又答應下來，“好。”

上週答應給林子安的旗袍因為外婆突然去世還放在自己這裡，她知道他拍電影著急要，不過最近因為喪事也沒催她。她擔心林子安去一些偏遠地方拍戲，旗袍放她這裡耽誤事情，就想著儘快將東西給他，拍賣會無疑是個好機會。

林媛見她也要一起去，從包裡掏出一張卡，“你要是有喜歡的東西，也可以拍下來。”

姜南音愣了，搖搖手：“我不用。”

姜惜探身瞅了一下卡，笑著抱住姜南音的手：“拍賣會上有很多漂亮的珠寶，姐姐你一直住在鄉下，正好趁機去購置一些呀！媽媽這張卡額度很大的，她對你真好。”

姜南音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不習慣被人這樣親密地抱著，姜惜笑嘻嘻地將卡接過來往她口袋裡一塞：“到時候姐姐刷爆了卡媽媽你可不要心疼呀。”

林媛寵溺地看了一眼姜惜，沒說什麼。

姜南音夾在她們母女之間簡直渾身不舒服，好在林媛是個女強人，才離開兩天身上積壓的工作就有很多，姜惜也很忙，倒讓她有喘息的機會。

保姆馮姨幫她把行李箱提到了三樓，她一路走過去，發現三樓空房間確實很多，只有正中間最大的那間臥室裝修得很豪華。

一樓是傭人房，主人家都住在二樓，她一個人獨佔了整個三樓。

馮姨恭敬地放下東西，“大小姐，您要是有事就喊我，我先下去準備晚餐了。”

姜南音輕點了下頭：“謝謝。”

她打量起這個房間，非常粉嫩的公主風，並不是她喜歡的風格。但她沒說什麼，反正她也不打算住太久。

她將自己的東西擺放好後，沒一會兒馮姨就來喊她吃飯，三菜一湯，但是隻有她一個人。

馮姨見她默不作聲地坐在餐桌旁，孤零零的，似乎有點不忍心，解釋道：“先生太太有飯局，二小姐減肥一般不吃晚飯，小少爺寄宿也不在家裡吃。”

姜南音朝她露出一抹淺笑，“謝謝，我知道了。”

馮姨見她眉眼柔和淡，愣了一下，心道這個大小姐脾氣真的很好。要是換成姜惜，肯定鬧起來了……

*

拍賣會在晚上八點，姜惜帶著任務去的，全程看上去很緊張。為了轉移注意力，目光落在姜南音身邊那個精緻的盒子上，好奇地問了一句：“姐，你盒子裡裝的什麼呀？”

姜南音如實道：“旗袍。”

姜惜眼睛一亮：“好看嗎？”

姜南音沒說話，大大方方地把盒子開啟，將旗袍展示給她看。姜惜眼底劃過一抹驚豔，沒忍住上手摸了摸，指尖觸碰到絲綢上的精緻華美的花紋時，臉色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懨懨地縮回了車座裡。

姜南音看了一眼她，不知道她怎麼脾氣又變了，低頭將旗袍收好。

拍賣會在一座高檔會所裡，他們到的時候，門口已經停滿了豪車，堪比豪車展。入場要檢查邀請函，十分嚴格，看得出這場拍賣會規格很高。

她們跟隨工作人員入會場的時候，裡面早已觥籌交錯，三三倆倆的聚在一起，言笑晏晏。這種拍賣會，來的人非富即貴，變相的也是一場交際會，是拓展人脈的好機會。

姜南音一入場，場內的目光一動，漸次落在她身上，或驚豔或疑惑。

有人朝姜惜招手，姜惜笑著挽著她的手走向對面。姜惜家世雖不頂尖，但在這裡也是夠格，有屬於自己的小圈子。

“惜惜，這位美人是誰啊？不介紹一下嗎？”旁邊有年輕男人忍不住上前詢問。

姜惜白了他一眼，“你別打鬼主意。”

“你別把人想的這麼壞啊，我就想認識一下新妹妹，這不提前結交一下未來影后嘛。”年輕男人吊兒郎當地說道：“就是這位妹妹有點眼生，也沒見過她的作品。”

姜惜看他輕佻的模樣，語氣不悅地說道：“這我姐姐。”

年輕男人顯然是將姜南音當成了娛樂圈的藝人了。

他一聽姜惜的話，稍稍正色：“抱歉，姜小姐，冒犯了。”

男人愛玩，女朋友大多來自娛樂圈，深知這個圈子裡的不堪，對藝人的態度就有點瞧不起。現在一聽對方是姜家大小姐，也收起了輕視之心。

姜惜哼了一聲，姜南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惹得一眾人心神搖曳。

和姜惜熟的人，當然知道她有個養在老家的姐姐，本來以為會是個土裡土氣的鄉下丫頭，沒想到，氣質輕靈，竟然這樣讓人驚豔。

太多似有若無的打量，讓姜南音有點不舒服，她咬了下唇，四處尋索，準備找到林子安後就離開。

可在某一瞬間，本來熱鬧的會場忽然人人噤聲，那些隱晦的打量也悄然消失，皆投向了會場入口處。

她抬眸一瞥，發現入口處人影攢動，會場負責人腳步匆匆地往迎上去，隨即眾星捧月地擁著一道清雋的身影往VIP位置走。

姜南音一愣，僅僅是一個側臉，她就辨認出來了來人的身份。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散漫地撩起眼皮。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相撞，本來往前走的腳步一凝，轉而直直往她的方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