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在窗前煮著茶。

窗外院子裡有株白梅開得絢爛,芳香撲鼻。

窗前不遠處,擺著一把琴。

一室的雅境,倒是符合黎王溫文爾雅的氣質。

錦洛入內後,直接問:“黎王哪裡有疾?”

黎王優雅地遞了杯茶給她,“先坐下喝杯茶。”

錦洛沒有直接坐,黎王看了她一會後,她才在黎王對面坐下,道:“看來黎王的隱疾一點都不急。”

黎王尷尬地咳了一聲,給跟在錦洛身後的莫叔也遞了杯茶去。

錦洛讓莫叔在旁邊坐下。

莫叔才在旁邊坐下,但沒拿茶去喝。

錦洛倒是喝了幾口茶,還評價了一句,說茶不錯。

黎王笑了笑,問她,“來的路上冷嗎?”

錦洛說還好。

黎王又道:“若不是實在不方便,該是我去你那的,你就不用冒著寒天來我這兒一趟。”說著讓人上了個炭爐到錦洛身邊。

錦洛道:“不必麻煩,我給你看完就走,現在就看吧。”

黎王又尷尬地咳了咳,“有疾的部位有些不好,你真的確定要給我看嗎?”

“你向我求助不就是要讓我給你看?我不確定要給你看,我來做什麼?”錦洛說完,又道:“醫者不分男女,更不分部位,在醫者眼裡,只有病,沒有其他,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

黎王點點頭,“倒是我自己多慮了。”

錦洛,“所以,你完全不用慮太多!”

黎王笑了笑,又問:“就是不知道國師爺知道了,會不會介意?”

“他介什麼意,我是來給你看病,又不是其他。”

黎王聽完,看著她。

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好像眼裡隱隱有亮光,還有些別樣的情愫。

錦洛說得大方,但她其實不想讓蘇焲知道,所以不想在這裡多待,想快點看完快點走,就催促,“黎王殿下快關門脫褲子吧!”

她的話太直白,聽得在場所有人都不好意思了。

黎王的隨從還生氣了,覺得她的話褻瀆了他們的殿下,怒道:“放肆!”

但話才說完,就迎來黎王一記警告的眼神,“出去,把門關上。”

那隨從趕緊頷首,還對錦洛有些餘怒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

黎王還是尷尬。

錦洛指了指屏風,“去那後面脫吧!”

黎王再次詢問:“你確定要我脫嗎?”

要不是對方救過自己的命,錦洛真的要朝對方甩白眼了,她最討厭別人婆婆媽媽一點都不乾脆,叫她來給他看病的是他,現在不想脫的又是他。

她問:“不脫怎麼看?”

又道:“你不脫也行,那我就回去了。”

“脫,脫脫。”黎王深呼口氣,走到屏風後面。

他其實並沒有什麼隱疾,不過是想要她來別館找他,但又沒有其他好的理由可以讓她來,才編了個有隱疾的藉口,讓她來給他看病。

所以剛剛才會一再問她是不是確定要給他看,是不是確定要他脫。

他其實是真的很尷尬。

但一想到她跟蘇焲更過分的事都做了,他就有些不服氣。

重點是,他很想看看蘇焲知道了,會有什麼反應。

黎王在屏風後面猶豫了一小會,還是鼓起勇氣脫下了褲子,並在內心不斷說服自己,她是大夫,讓她看他這裡不算欺負她。

他在心裡做了好一番建設,既期待又緊張,還有免不了的尷尬和難為情。

但,他一番心裡建設做完,屏風外腳步一響,進來的,是莫叔。

黎王臉沉了下去,“怎麼是你?”

莫叔很專業,“阿錦讓我給你看,看完什麼症狀再同她說。”

錦洛也在屏風外道:“莫叔原本是自己開醫館的,醫術不差,絕對不會給你診錯的,他看完什麼症狀同我描述,我就能知道你是個什麼病症。”

黎王被莫叔看著,只覺得心梗,問外面,“你一早就打算帶人過來代替你的眼睛,給我看的,是嗎?”

錦洛可不知黎王在糾結什麼,站在大夫的角度,很是溫和專業地安撫,“別緊張,也別擔心,莫叔看,跟我看,都是一樣的,不會有差。”

怎麼可能一樣!

怎麼可能不會有差!

差得可多了!

黎王啥都不想說了,只想趕緊把褲子提起來。

奈何莫叔不僅專業,還敬業,越是看不出黎王有什麼問題,越是看得仔細,研究得長久,黎王又不好說自己根本沒問題不用看了。

等兩人看完出來,錦洛都坐在窗邊喝了半盞茶了。

她把炭爐移到黎王那邊去,畢竟脫了那麼久的褲子,肯定冷。

黎王心裡雖然不快,但表面掩飾得很好,從屏風後面出來,又是一派溫潤如玉的面孔,在他原來的位置坐下,有些尷尬地又低咳了一聲。

莫叔去淨了手後,就來向錦洛細細說了他剛剛看的。

錦洛聽完,看向黎王,“生理上一點毛病都沒有,但你若對女人真的提不起來,多半是你心理上有毛病。”

錦洛誠摯地建議,“你可以找個男人試試看能不能起來。”

她話音剛落,“噗”的一聲,黎王一口茶噴了出來,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放下茶杯,捂住了嘴,又擦了擦。

擦完趕緊說:“你想多了,我不喜歡男人!”

錦洛道:“不是我想多,是根據你的情況推斷出來的結論,喜歡男人也沒什麼,黎王殿下不必覺得難為情,要正視自己的內心!”

黎王嘴巴張了張,要解釋,但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

錦洛看他一眼,一臉深表理解的表情,道:“我知道黎王殿下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取向有問題,慢慢來,遲早你會能接受的。”

黎王抿著嘴,一臉的心梗。

錦洛拿出紙筆,給他開了個方子,讓他找男人試試的同時,照著方子取藥熬去補補,之後就起身準備離開。

卻在這時,外面驟然傳來打鬥聲。

錦洛眉頭一皺,正要出去,咻咻咻……無數帶毒飛針從視窗直接射了進來。

錦洛正要避開,黎王卻先一步握住她的手,一把將她帶到旁邊。

飛針從二人面前擦過,釘在牆上,緊接著數十人影躍窗而入,提劍就朝黎王殺去,黎王一把將錦洛推到身後,抱起案上的琴格擋。

另一撥殺手從門口闖了進來,將莫叔纏住。

院子外,也有大量殺手與黎王的人鬥在一起。

錦洛正想出手,卻在這時,黎王為躲殺手刺來的劍,往旁邊一躲,不知碰到什麼,“轟隆”一聲,地面竟憑空裂開一條大縫,錦洛與他二人直接往下掉。

等殺手撲上來,那裂縫“轟”的一聲,閉合上了。

莫叔親眼看到錦洛掉了下去,要上前去找機關救人,卻被這邊的殺手逼著退到了屋外。

別館外,蘇焲下了馬,跨步就要進入別館。

卻在一條腿邁入別館門檻時,聽到身後蒼陌道:“主子,裡面正在打鬥!”

意思是現在不宜進去。

也沒必要進去,黎王的死活又與他們無關。

換成往時,蘇焲絕對會收回腿,轉身就走。

不,他連踏都不會踏進門檻,因為他比蒼陌更早就聽到裡頭的打鬥聲了。

但眼下蒼陌的提醒,卻只會讓他加快腳步往裡走。

別館不小,蘇焲徑直往打鬥聲傳來的方向去,在進入黎王的院子時,那滿院正在打鬥的殺手,齊齊轉身就朝他殺來。

蒼陌一見,就知這些殺手真正在等的,是他家主子!

蒼陌當機立斷,拔劍就擋到蘇焲面前,道:“主子快走,屬下斷後!”

然,蘇焲立在院門中央,絲毫不慌,眼神銳利一掃,不見黎王,也不見錦洛,只見到一個頗為眼熟的人。

蘇焲一眼就認出是之前藥鋪裡假扮錦小錄父親的人,問:“錦洛呢?”

殺手都朝蘇焲湧來,莫叔身邊已經沒有殺手,他邊回蘇焲的話邊往屋裡去,“在裡面,跟黎王一起跌到機關裡去了!”

一聽到跟黎王一起,還跌到機關裡,蘇焲下手就狠絕了起來。

應該說,原本下手就狠絕,如今更狠絕,一個趁蒼陌招架不及殺到蘇焲面前來的殺手,被他奪了劍反手就捅入心窩。

劍抽出,鮮血四濺。

眼睛都沒抬,他抓過另一殺手,劍從對方脖子抹過。

那頭顱頃刻間滾到了地上。

蒼陌原來是擋在蘇焲面前,但沒一會他就看到主子殺在了他面前,那一道道噴濺出的鮮血跟不要錢一樣,屍體一個接著一個倒下。

驟然,樂聲裂空而來。

伴隨著這聲割裂人腦的樂聲,還有無數細如牛毛的銀針鋪射下來。

蒼陌聞著那樂聲,腦子像是被人拿著鈍刀一直在磨,他身子晃了晃,險些站不穩,但還是撐著要擋到蘇焲面前,“主子小心!”

蘇焲卻先一步袖子一揮,將那些鋪射到面前的有毒銀針全都捲了,掃回給那些殺手,道:“把耳朵堵上。”

這樂聲他聞著都難受。

但他功力深厚,尚可抵擋,蒼陌則不然。

蘇焲話音剛落,就有另一批封了聽覺的殺手從屋頂四面八方湧出。

今日這一局,對方顯然是精心佈下的,先用錦洛把他引來,再用殺手,毒針,樂聲,三管齊下,誓要將他置於死地。

下方,錦洛跌下去後,就一直在找機關。

密室幾乎隔絕了外面的聲音,她只能聽到一點點打鬥聲,找了好一會,沒找到機關,轉頭問黎王,“到底怎麼上去?”

黎王無奈,“我是真不知道這裡有密室,這是朝廷給外邦臨時居住的別館,不是我的宅子,這密室不可能是我挖出來的,我怎麼知道如何上去。”

錦洛雖然不相信他,但他的話不無道理。

黎王才來京都多久,又有各方勢力盯著,不可能搞出這麼大一個密室出來。

她只能繼續找機關。

黎王摔下來時,為了護錦洛,有點傷到腿,此時靠坐在牆壁根,望著錦洛勸,“別急著出去,外面的人要殺我,他們找不到機關或是別館裡的動靜引起外面巡城兵馬的注意,他們就會走,到時自有人把我們救出去,我們才安全。”

錦洛沒理他。

他停了一會,見錦洛還是隻顧著找機關,就有些哀怨,“我的腿受傷了,你好歹過來看一下我,我不想折了骨頭以後變成瘸子。”

錦洛想到剛剛摔下時,孟檀昭在下方,被她當成人肉墊子踩了一腳後跳開,便還是過去給他看了腿。

錦洛按著他的腿骨,他目光落在錦洛臉上,看了她一會,突然問:“我離開藥峰後,你是不是就也離開了藥峰?去了哪裡?”

他離開藥峰不久,錦洛確實也離開藥峰了。

但去了哪裡,她沒同黎王說。

黎王見她沒開口,又道:“我去藥峰找過你兩次,你都沒在,醫聖也沒在,你我以前住的屋子都長草了,後來我一直派人在那裡打理,你知不知道?”

錦洛意外地抬眸看他。

她離開藥峰後就沒再回去,醫聖也一直跟著她,所以黎王有去找過她,並派人一直在打理藥峰,她是真的不知道。

黎王見她這表情,就嘆口氣,“看來那段時日,你是一點都不懷念。”

“有什麼好懷念的,那時候我半死不活的,不是痛得躺在床上徹夜難眠,就是不斷喝藥不斷扎針,誰會去懷念那樣的日子。”

那時候她手筋腳筋被挑斷,若是用正常的手法醫治,頂多就是恢復到正常人狀態,蒼龍血脈會徹底無法使用。

所以醫聖是給她用了特殊手法的。

那種痛,無異於敲碎了全身筋骨,再重塑。

從開始,到筋脈全部重新連線完好,她生生疼了近百天,每日都如在煉獄裡掙扎。

黎王沉默。

他是見證過她那段痛苦的人,所以就算再想問她難道沒有其他可懷念的,但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

錦洛摸完他的骨,說:“沒事,你成不了瘸子。”

說完手要撤回,卻被黎王猛地按住,“你說我是喜歡男人,才對那些女子提不起興趣,可有沒有可能,我是不喜歡她們!”

轟!

上面這時突然開啟。

光線鋪射下來,熟悉的聲音在上面喊:“錦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