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天闕鳥的鳥蛋,錦洛自然要留在這裡守著。

“我留在這守著天闕鳥鳥蛋,爹爹幫我帶三封信。”

“那行,你回去寫信,爹爹等你。”

錦洛就去寫信了。

一封是給兄長的,告訴他自己在天闕找到親生父親的事。

一封是給雲嬤嬤的。

給雲嬤嬤報了個平安。

其他事,因為太多,信中難以贅述,錦洛就沒說。

最後一封給蘇焲父子。

告訴他們天闕現在唯一一隻國鳥是雄鳥。

但皇陵有一窩天闕鳥的鳥蛋,她留在皇陵守著那窩鳥蛋。

順便把她在天闕碰到親生父親的事也在信中提了。

她把寫好的三封信交給百里淵時,百里淵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還把阿溫也留了下來。

阿溫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

有阿溫在,實則代表的就是他。

臨行前,百里淵道:“爹爹得讓你知道,天闕鳥鳥蛋若能孵出來,也至少要養半年,才有喙中血可以取。”

他怕她期望過高,到時候孵出天闕幼鳥來,卻不能取喙中血,會失望。

錦洛卻是明白的:“爹爹放心,女兒知道剛孵化出來的幼鳥很小,沒有喙中血可以取,需得養上一段時間。”

只要能孵化出天闕鳥來,多等幾個月,她也能等的。

她怕的是沒希望。

至於七個蛋,得孵得出來,還得能孵出來的有雌鳥,百里淵就沒說了。

女兒那麼聰明,她自己懂。

百里淵很快就去了大鄴。

他先去了錦陵。

在錦瀾墓前述說了他與她分開後的所有事情,述說了他對她的愧欠,述說了她生的那對兒女是他的孩子,述說了他這一生的遺憾……

最後,撫摸著她的墓碑,眼中含淚,感謝她給他生了一雙兒女。

兒子他還沒見過。

但女兒,他真的很喜歡!

他在錦瀾墓前坐了許久,陪她說了許多的話。

直到守衛發現了他,他才離開。

後去了鎮國侯府,把信交給了雲嬤嬤。

又在京都逗留,瞭解到了鎮國侯府發生的一切……

錦洛在天闕跟他說的時候,沒有說得很詳細。

如今親自來了解,一樁樁一件件,仔細詳細地知道,讓他心口發痛、悔恨。

他在天闕指點江山、萬民仰贊,他的女兒卻在大鄴受人欺凌折辱,受盡傷害磨難,他竟一點都不知情。

他離開大鄴京都時,又去了錦陵。

這次立在錦瀾墓前,久久無言。

守陵侍衛發現他,要來趕他,被他一袖子揮走。

他就在錦瀾墓前那樣無聲地站著,站了整整一天一夜,第二日才離開。

他已經對不起一個女人,他不能再讓自己的子女受到任何一丁點的傷害。

餘生,他還有一對兒女要守護。

他沒資格頹廢!

沒資格一直沉浸在傷心悔恨中!

他去了趟漠北。

遠遠地看到錦家老爺子率領三軍在跟北戎作戰。

也看到了她的兄長,坐著輪椅在陣前指揮。

他沒有現身。

如一隻孤鶴立在遠山霧氣中。

直到夜深,他入北戎敵營裡,割了北戎首領的頭顱。

直到第二日,北戎那邊才發現首領死於帳中,頭顱不見了。

之後,漠北軍那邊發現敵首的頭顱,竟掛在自家城樓門口,血跡早已經風乾凍結,顯然頭顱掛在那裡有大半夜了。

北戎大亂。

漠北軍趁機進攻,一舉將北戎軍擊敗,全軍殲滅。

離開漠北,百里淵往回到達西涼。

大鄴軍已經快打到西涼京都,不過越臨近京都,城池越是難攻。

不過大鄴有位年輕的國師運籌帷幄,是千年難遇的將帥之才,再難攻的城池,在他的謀算指揮下,最終皆會被攻破。

不然也不會僅僅數月,鄴軍就從西涼邊境,一路快打到西涼的皇城。

百里淵在大鄴剛攻下的一座城池裡,見到了錦知。

彼時錦知剛從主帳議完事回到屋中,就見屋中有人。

正要拔劍,百里淵緩緩轉過身來。

見到百里淵那張臉,錦知愣住。

這一愣,百里淵已經朝他遞來一封信:“你妹妹給你的信。”

也許是對方那張臉長得跟妹妹像,錦知對百里淵的警惕和防備瞬間就沒了,接過信,快速拆開來看。

邊看,臉色邊微微變化。

等看完信,他抬頭看著百里淵。

百里淵先出聲打破沉默:“你妹妹可有在信中告訴你,我是你們爹爹?”

錦知停頓兩秒,才開口:“說了。”

他說不上此時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

很突然,但又能接受。

畢竟之前就知道許承安不是他們兄妹的親生父親,親生父親另有其人。

百里淵就點點頭:“說了就好。爹爹只是來看看你,看完就回天闕。”

說完拿出另一封信:“這是你妹妹給大鄴國師的信。”

錦知接過:“我拿去給國師爺。”

走到門口時,想了想,回頭道:“你在這兒等會,先別走。”

百里淵便在屋裡等著。

錦知拿信去了蘇焲那裡。

蘇焲正抽空檢查兒子功課,得知是錦洛來的信,邊快速伸手接過來拆開看,邊問:“誰送來的信?”

她現在在天闕,不比當初在西涼。

他在天闕沒有布人手,又要跨越一處常人根本無法跨越的蠻荒之地。

所以是誰送了信來?

重點是,信是先到錦知手裡的,而非他。

錦知道:“國師爺看完或許就知道了。”

錦小錄知道是孃親送來的信,眼巴巴地望著,等他爹看完了信,迫不及待問:“孃親在信中說了什麼?”

蘇焲內心稍微有點複雜。

他雖然沒有在天闕布人手,但天闕國國事他卻是一直知道的。

百里淵其人,他更是知道。

當太子時,是驚才絕豔的少年天才。

當攝政王時,民富兵強,把周邊幾國震懾得不敢進犯。

還有當年一夕之間從天才太子跌入泥塵,蟄伏數年,斬將奪權,入宮弒父殺兄,扶亡於自己劍下的長兄的兒子上位……

每一件,都不是尋常人所能做到的事。

蘇焲跟百里淵不是同個年代的人,但同為一國首腦,卻是深知其人其事的。

蘇焲向來沒有欽佩過任何人,對於百里淵,雖說不上欽佩,但百里淵的許多行為做法乃至治國方案,他卻是認同的。

蘇焲萬萬沒想到,這樣一個人,如今要成為自己未來的老丈人了!

“他親自來的?”

若是旁人,定不可能來得這麼無聲無息。

唯有百里淵。

“現在人還在我那兒,說送完信就要回天闕去。”

蘇焲聽完,把信放好,起身往錦知那兒去。

倒不是因為百里淵是天闕國的攝政王,也不是因為百里淵多厲害,他才親自去見百里淵。

而是因為,那是未來老丈人!

錦小錄等不到他爹的回答,他爹還走了。

他舅舅跟著他爹也走了。

錦小錄就自己拿了孃親的信來看。

有些字他還不認識。

但不妨礙他能半看半猜讀懂了整封信。

“孃親找到了天闕鳥的鳥蛋,還整整一窩!”

錦小錄在琅山的時候,就會自己到林子邊緣抓鳥掏蛋。

小孩天性,對這種事情最感興趣。

繼續往下看信,錦小錄眼睛又一亮:“孃親居然找到她的親爹爹了!”

“孃親的親爹爹,我應該叫什麼?”

蒼陌立在一旁,聽到這話,就告訴他:“你孃親的親爹爹,你要叫外公。”

錦小錄就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外公感到很稀奇,快速把信摺疊塞回信封裡放好後,屁顛屁顛地也往他舅舅那兒跑。

蘇焲在心裡對百里淵的形象已經有了大致的預判。

見到之後,確實也如他想象中的那般,面容無雙,仙姿飄逸,氣質出塵。

而且比實際年紀要年輕許多。

五官長得跟他家錦洛有五六分像。

一眼就能瞧出與他家錦洛絕對有血緣關係。

錦洛雖未對百里淵說明她和蘇焲之間的關係。

但去了一趟大鄴京都,百里淵已經知道。

此時見到蘇焲難免多打量了一眼。

年紀輕輕,沒拼爹沒拼娘,獨自爬到如今這個位置,能力手段自是不用說。

長相氣質也是上乘,萬人都挑不出一個能與之相比的那種。

百里淵對這個未來女婿,第一眼的感覺,算滿意。

很快錦小錄就來了。

一進門就看到百里淵,很有禮貌地朝人家問:“您就是我外公?”

百里淵見他長得頗似蘇焲,微笑著點頭:“應該是。”

錦小錄:“應該是?那到底是,還是不是?”

錦知在一旁道:“小錄是妹妹跟國師爺的兒子。”

百里淵便道:“那我就是你外公。”

錦小錄便退後一步,雙手交疊,給百里淵鞠了個大躬:“小錄見過外公。”

百里淵垂眸看著這孩子,小小年紀,就不卑不亢,氣度禮貌拿捏得恰到好處。

是個好苗子。

百里淵手從背後伸出來,送了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給錦小錄。

顯然他是早有準備的。

在大鄴京都瞭解到女兒跟大鄴的國師爺有個孩子,便在來西涼的路上,就把給外孫的禮物準備好了。

錦小錄也不跟他外公客氣,把東西收下了,然後又仰頭問:“孃親在外公那裡怎麼樣?她什麼時候回來?”

百里淵還沒回答,他爹突然開口:“要不要跟你外公去找你孃親?”

錦小錄眼神發亮:“我可以嗎?”

他爹:“看你外公嫌不嫌帶上你煩。”

錦小錄趕忙對他外公說:“外公您別看我小,我不用外公您照顧的,我自己會吃飯、會洗澡、會走路,不會煩外公您的!”

百里淵聽得唇角忍不住淡淡揚起。

錦小錄就誇:“哇,外公您笑起來真好看!跟我孃親一樣好看!”

面對錦小錄的馬屁,百里淵自動放棄防禦,柔聲說:“去收拾行李吧。”

錦小錄就跑回自己和爹臨時住的地方收拾行李了。

蘇焲隨後也回去。

父子倆,一個在收拾行李,一個在執筆給錦洛回信。

錦小錄行李收拾完,蘇焲信也寫好了,正在蠟封。

錦小錄揹著行李來到他爹面前,安慰他爹:“爹您不用想我,我跟外公去到那邊,會把孃親照顧好的。”

蘇焲瞧著面前這個大孝兒,心想:我還真不想你,我想的是你孃親!

但表面他還是得當個慈父,摸摸兒子的腦袋兒:“你是爹的好大兒,爹怎麼能不用想你呢,爹會想死你的。

“跟你外公去到天闕那邊,要把你孃親照顧好,也要把你孃親看好,別讓其他叔叔哥哥趁你爹我不在,跟你孃親太好。”

蘇焲內心的陰暗面在這個時刻發作。

天闕人傑地靈,好看的男子應該不少,他家錦洛又那麼好,他還不在她身邊,狂蜂浪蝶肯定不會少。

蘇焲光想想,就覺得心頭吃味。

錦小錄就點頭道:“爹您放心,要是有叔叔哥哥想跟孃親好,我就往孃親跟前湊,讓別人知道孃親已經有兒子了!”

蘇焲:“光讓別人知道你孃親有兒子可不夠。”

錦小錄想了想。

“那我就在別人面前提爹,讓別人知道孃親有兒子,還有爹您。”

蘇焲這才有點滿意,但仍覺得力度不夠。

“你還要說,爹很快就會去接你們回家。”

錦小錄再次表示:他知道了,讓他爹放心,一切包在他身上!

可事實,蘇焲完全想多了,錦洛一直在皇陵,身邊一隻蜂一隻蝶都沒有。

哦,不對!

真正的蜂,真正的蝶,是有的。

皇陵山清水秀,又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了,蝴蝶蜜蜂在明媚的陽光下隨處可見。

可錦洛在這片秀麗的山色下,卻是一點心情都沒有。

百里淵從離開去大鄴到現在,已經兩個多月了,春季都快過了,那七個天闕鳥鳥蛋依然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每日睡醒就是盯著這七個蛋。

採取了所有能想得到的方法,都沒能讓這些蛋孵化出來。

倒是百里陽在這期間從帝都來皇陵好幾次,每一次見到她,都是皇姐皇姐地叫,甭提有多熱情親近。

錦洛也把解藥給他了。

錦洛數次糾正他,讓他不要叫皇姐,叫姐姐就行。

他不聽。

說不叫皇姐,別人不知道她是皇叔的女兒。

還說等她認祖歸宗,要冊封她為公主。

當時聽到這些話的錦洛:“……”

她對這些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只想要她的蛋趕緊孵化出來。

又過了半個多月,百里陽又來了,在皇陵待了一日多,錦洛要趕他回去時,忽聽到山門那邊有道稚嫩的聲音傳來。

“孃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