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直接問帝君?!

這跟逮著一個沉浸在悲傷中的寡夫問“我跟你死去的娘子是不是很像”有什麼區別?!

不是、她瘋了吧???

袁問震得腦子都有點拐不過彎來了。

更令他瞠目結舌的是,這寡夫……啊不,這帝君竟然真的點頭,說:“屬實。”

屬實?什麼屬實??

她十項全能堪比祖師在世屬實???

帝君親口認證屬實?!

袁問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幻覺了。

其他修士也有些難以置信。

就算這龜大師確實厲害,但也達不到能跟明燈祖師相提並論的程度吧?

在他們心裡沒有人能跟祖師相提並論。

他們很想說什麼來反駁,可肯定這件事的人是玄天帝君,萬年前一切的唯一親歷者,也是當今唯一和明燈祖師關係密切的人。

世上無人比他更瞭解明燈祖師。

他都說屬實,他們無從辯駁。

可思維上他們還是很難接受這件事,明燈祖師在他們心中是神一樣的存在,告訴他們現實中有人跟明燈祖師很像,跟指著一個人說拜她跟拜觀世音菩薩沒差一樣離譜。

什麼人能和明燈祖師相提並論?

她真的堪比祖師在世嗎?

無數猶疑和探究的目光落在黎亦酒身上。

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萬眾矚目,掃了眼日晷,淡淡開口,“比試開始了,諸位靠看著我就能贏?”

眾人這才驚覺地收回目光。

地壇中陣法機關變幻不斷,最後形成了幾巨大的擂臺。

周遭還有一些武器架,上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木劍,大抵作為裝飾。

裁判立即宣佈,“千聖論道臺之武術論道開始,有請諸位道友以武論道,切磋探討。”

屬於各仙門長者的千聖論道臺相比少年群英會鬆散寬鬆,沒有什麼特別嚴格的規則,看起來就像是仙門百家的人坐在一起友好交流。

但內裡的紛爭一點不比少年群英會少,甚至還更加殘酷激烈。

由於千聖論道臺各門派參與比試的人很少,大仙門都才能湊出五六個人參賽,小仙門更不用說。

所以武道比試不像群英會那樣集體比試,也沒有淘汰賽,而是自由挑戰。

這其中有不少潛規則。

例如打敗了誰,便可以拿走對方的一樣東西,這代表著拿走了這個宗門的一份資源,同時也是一種擺在明面上的掠奪靈寶的方式。

要是看上了誰的靈器,打贏了對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拿走。

被挑戰者不能拒絕,否則視為棄權,但同宗門的人可以代為應戰。

當然,挑戰的範圍必須在參賽名單上。

裁判的聲音落下,無數下戰書的聲音此起彼伏,語氣或客氣或挑釁。

“在下九霄山鍾笙,久仰天人嶽知音仙人大名,懇請仙人賜教。”

“落霞閣金飛,請小劍尊袁問賜教!”

“千山派……”

很快,地壇中的幾個擂臺便升起了結界,擋住了裡面靈力餘韻。

但各宗門強者的比試不是弟子打鬧可比,哪怕是洩出一些餘韻也足以令弟子們心驚不已。

不過還有很多人按兵不動。

就像重頭戲放在最後,強者也一般最後出場。

各宗門的人對彼此的實力都挺了解的,不會貿然挑釁和自己差距太大的強者。

強者自持身份,也很少去給別人下戰書。

於是下面打得不可開交時,上方還有很多人平靜地喝茶。

“啊!”

忽而,一個擂臺傳來一聲慘叫。

只見一名修士被挑了武器一劍穿透腹部,而後又被踹翻在地。

這樣的傷對這個修為的修士來說並不致命,但也不輕,大片大片的血從他腹部湧出。

他下意識捂住腹部想坐起來,卻被人用靴子踩住了咽喉,極其狼狽和屈辱。

此人是落霞閣閣主金飛,他驚懼地看著上方的臉,艱難地開口,“咳咳……我、我認輸,我認輸!小劍尊劍術高超,在下自愧不如……呃!”

然而對方卻沒有放過他,反而加重了力道。

金飛幾乎聽到了自己脖骨碎裂的聲音,口中鮮血不斷溢位,“袁問……論道臺不能殺……”

“閣主!”

落霞閣的弟子驚慌不已,“快住手!論道臺點到即止不能殺人!”

袁問冷哼一聲,這才鬆了力道,冰冷的目光居高臨下地將金飛從頭掃到腳,“你有什麼資本挑戰我?憑你廢物一樣的修為還是廢鐵一樣的破劍?”

說罷,他抬手將地上的劍收入手中,目光不屑。

金飛連忙開口,“小劍尊說得是,是在下不自量力,這種破銅爛鐵自然配不上您!”

他不斷說著恭維的話,企圖讓對方放過自己也別拿走自己的佩劍。

卻沒發現對方的臉色愈發陰沉。

袁問冷笑了一聲,“既然你捨不得這把破劍,那便拿其他東西獻給本宗主吧。”

“什麼東……”

金飛下意識追問,卻感覺眼前劍光一閃,口中一涼,聲音戛然而止。

“閣主!!”

落霞閣的弟子被結界攔在外面,目眥欲裂地看著這一幕。

只見一小塊染血的肉掉在擂臺上,是金飛的舌頭。

以往各宗門比武論道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都是客客氣氣的,點到為止,不會過度傷人。

此刻這樣殘忍的行徑讓整個地壇為之寂靜了一下。

一時之間,只有落霞閣弟子的哭喊聲和戰敗者嘶啞模糊的痛呼聲響起。

袁問終於滿意地收回了踩在金飛咽喉上的靴子,一腳將他踹下了擂臺。

而後他用對方的佩劍劍尖戳起那一截舌頭欣賞了一下,陰惻惻地開口,“本宗主不喜歡‘小劍尊’這個稱呼,希望今後金閣主謹記……”

說完他將戳著舌頭的劍也丟了下去,像是在丟什麼垃圾。

眾修士神色各異,許多目光落在了蕭雲長身上。

蕭雲長是劍尊,問劍宗宗主袁問的這話,多少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此時實力一般的修士大多比完了,勝者開始向更強者挑戰了。

袁問如眾人所料一樣,看向了蕭雲長。

然而他卻不屑地嗤笑一聲,沒有下戰書,而是又看向了黎亦酒,“久仰大師高名,大師既自認堪比明燈祖師,想來也不吝賜教在下一二吧?”

黎亦酒品著茶,頭也不抬地開口,“沒興趣,我徒兒教你足以。”

袁問的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蕭雲長提劍飛上擂臺,冷冷地看著他,“想挑戰我師父,先贏過我再說。”

袁問冷哼一聲,“也罷,先讓我會會所謂的劍尊,再來向大名鼎鼎的龜大師請教!”

說把他便襲向了蕭雲長,連最基本的拱手禮都沒有回,和偷襲一般無二。

蕭雲長面色一冷,當即抬劍格擋,刺耳的刀刃相接聲響起。

同為分神的靈氣波動霎時散開。

仙門百家的修士都不禁將視線聚焦過來,圍觀這“大小劍尊”的對戰。

符陽子嗤笑一聲,“還說別人的佩劍是廢鐵,自己的不也是?才一個來回就缺了個口。”

雙方用力將對方震開時,袁問看著自己出現缺口的劍,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而蕭雲長的劍分毫無損。

畢竟他現在的佩劍可是黎亦酒用靈域最堅硬的天隕鐵煉製的神品靈器。

自然不是尋常靈器能比得了的。

且方才蕭雲長運劍的時候動作行雲流水渾然天成,顯然已經達到了人劍合一。

地壇中頓時想起此起彼伏的驚歎聲。

“劍尊好劍法!”

“他那把佩劍也是把絕世好劍,怕是神品煉器師為他量身打造的吧?”

“不知是黎亦酒還是這位龜大師,總之清心宗真是能人無數,靈域頂尖英才皆聚集於此,作為清心宗的人,真是有福了……”

“是啊,省了不少靈石呢,看得我都想入清心宗了,不知能不能發一把給我,哈哈。”

“這小劍……這袁宗主劍術也精進了不少,令人刮目相看啊。”

“看樣子似乎是得了什麼新的劍法秘技,這路數凌厲了不少,跟過去大不一樣啊。”

“可惜就是差在了佩劍上,他那把天品靈劍怎麼跟劍尊的神品靈劍比?”

“比不了啊比不了……”

袁問聽見周遭的議論聲,臉色愈發難看,握著劍柄的手不斷攥緊。

他驟然揮出一道殺氣磅礴的劍氣,在擂臺上劈出了一條深深的溝壑,讓眾人頓時噤聲。

只聞他陰沉的聲音響起,“劍道比試重在劍術,沒有神品靈劍本宗主也能勝他!”

說罷他再次向蕭雲長襲去,身形如同鬼魅,快得驚人,瞬間來到蕭雲長面前,而後神色森冷地用寒霜裹挾的劍刃,刺向了他的面門。

眾修士見此頓時驚呼不已。

“這是什麼劍法?!”

蕭雲長蹙眉,抬劍格擋。

可還不待兩劍相接,就發現袁問的劍氣如同凜冽寒風,所到之處瞬間凍結。

他的劍也被對方的劍氣凍住了。

袁問嗤笑道:“大名鼎鼎的劍尊不過如此,這是明燈祖師《太白劍法》中的《流星颯沓》和《吳鉤霜雪》,你那自稱祖師轉世的師父沒教你嗎?”

說罷他厲呵一聲,凍住蕭雲長劍上的冰霜瞬間凝結出利刃,驟然刺向他的咽喉。

蕭雲長自然不會被這點小伎倆困住。

他眉目一凝,磅礴的凌厲將冰塊震碎,化為雪花一樣的粉末散開。

然而在這個時候時候,看似使用單劍的袁問卻突然掏出另一把劍,刺向了他的丹田。

蕭雲長面色一變後退躲開,並以攻為守揮出一道劍氣逼退袁問,卻還是被刺破了衣衫。

鮮血緩緩從他丹田處滲了出來,在衣料上染出一道血痕,而且還隱隱發黑。

眾修士驚訝地看著這一幕。

“劍尊竟落下乘了?!”

“天哪,好快的劍,這袁宗主得了新劍法後真是進步飛快!”

“也難怪,這可是明燈祖師留下的劍法秘技,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得來的……”

“除了劍術,這袁宗主的修為也進步驚人,依稀記得上一屆仙門大比他才化神初期,如今才過去多久,竟然能與蕭雲長持平了!”

“最過人之處是,他竟能用天品靈劍勝了用神品靈劍的雲長!”

“如此看來,是否說明天品或神品並不重要,重要的還是自身的劍術?”

“那還用得著買神品靈劍嗎?”

許多隱晦的目光落在黎亦酒身上。

卻見對方已然雲淡風輕,神色如常,彷彿絲毫不在意這件事。

袁問聽到這樣的議論心中自得,又有些遺憾地看著自己染血的劍尖,假惺惺地對蕭雲長開口,“真是對不住,我沒想到堂堂劍尊竟如此不堪一擊。”

蕭雲長捂著丹田處的手指縫中滲出黑色的血液。

他服下一顆解毒丹,目光冰冷地看著袁問,“我也沒想到光明磊落的論道臺,竟會出現你這樣行偷襲下毒之事的陰險小人。”

“陰險?”

袁問嗤笑一聲,“劍尊這番話說得我差點誤以為你是三歲孩童,都活到這個歲數了,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兵不厭詐’嗎?還有偷襲……”

他乘著蕭雲長毒素未散再次襲來,並譏諷地開口,“你說這是偷襲?——哈?”

鬼魅般的劍氣從四面八方向蕭雲長襲去,每一道都直取致命處。

袁問邊攻擊邊冷冷地開口,“我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明燈祖師的傳承!你口中的偷襲,其實是祖師《十步殺》,長長見識吧——!”

話落,無數道殺氣騰騰的劍氣向蕭雲長,還專攻他受傷中毒的薄弱處。

蕭雲長冷著臉揮劍,不再顧及丹田處的傷口,磅礴的靈氣裹挾著劍光散開,擊碎了五花八門的劍氣,也連帶將袁問也震飛了出去。

“好強大的劍氣!”

“看來劍尊還是劍尊,劍氣磅礴如山海,沒那麼容易敗退。”

“可他中了毒,袁問又咄咄逼人,恐怕無暇療傷,很快就要撐不住了。”

“不過這袁問好像在劍傷抹了毒,這便有些令人不恥了。”

“能傷到劍尊也是他的本事。”

“不過其實劍尊相比往年也進步不小,只是在袁問面前稍有遜色。”

“怪了,袁問只是得了劍法秘技就能有如此成就,這劍尊不是拜了堪比祖師在世的龜大師為師嗎?怎麼有師父的還不如自練成才的厲害?”

“說明這師父的水平……”

袁問雙劍插入地面,才堪堪在擂臺邊緣停住,沉著臉抬頭看著同樣以劍撐地的蕭雲長,緩緩冷笑,“你這塊骨頭還挺難啃,不過你也撐不了多久了。”

“還有你那師父,呵呵。”

“你連我的《太白劍法》都接不住,你那師父又能厲害到哪兒去?!”

他拔出雙劍,再次襲來,“劍尊,我這就讓諸位看看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劍尊!”

“收拾了你再收拾你師父!”

蕭雲長體內的毒素在丹藥的作用下緩緩清退,但面上還是蒼白如紙,相比而言狼狽不堪。

眾修士有些惋惜地看著他。

從此以後,大小劍尊的稱號恐怕要易主了。

“嘖。”

這時端坐高臺置身事外一樣的龜大師終於出聲,“《太白劍法》這名字靈感來源於李太白的《俠客行》——不過說了你們也不認識。但有一點讓我很困惑……”

眾修士情不自禁地安靜下來。

只見她自上而下俯瞰著袁問,似乎真的在困惑,但更多的是漫不經心,“這好端端《俠客行》怎麼讓人變成《刺客行》了呢?”

有人聽了她的話頓時笑出了聲。

明燈祖師的《太白劍法》知道的人還是不少的,就是沒幾人能見到完整的秘籍而已。

在眾人印象中,那劍法也是如同俠客一般的正氣凜然。

絕非袁問這樣陰詭,跟個刺客似的。

這也算是《太白劍法》?

袁問聞言面色黑沉,動作卻越發陰狠,“說得好像你很瞭解《太白劍法》似的,別忘了你的徒兒就要敗在我手裡了,你也快了!”

“是嗎?”

黎亦酒淡淡地看向蕭雲長,“蕭雲長,他劍上的毒是噬靈散,若無我給你備的神品解毒丹,你現在已然修為盡廢了,從那一刻起,論道臺便已不是你心中單純比武論道的地方。”

“所以——”

她道:“別用你的君子之風對付小人,也別讓我覺得白教了你。”

當然,實際上教導蕭雲長的人其實是江夜雨。

不過江夜雨的劍法其實也是從她這兒學著玩的,他自己殺人一向不講究方法。

而黎亦酒的劍法,其實大多是殺招,比袁問的招式還狠辣,可惜很多都沒能傳下來,現在的人對她的濾鏡太厚,也完全沒意識到。

當時蕭雲長學習的時候,其實也十分震驚,這真的是明燈祖師的劍法嗎?

慈悲為懷的祖師真的是這個風格嗎?

那些招式太狠辣了,招招都是奔著取人性命去的。

在和平年代成長至今的蕭雲長並不打算濫用。

但,此時此刻……

蕭雲長冷冷地看著向他襲來的袁問,緩緩攥緊劍柄。

“是,師父。”

話音落下,他渾身氣勢驟變,威壓所到之處寸寸成冰,猶如凜冬的風雪呼嘯而來。

太白劍法之——吳鉤霜雪!

什麼?!袁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