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芸惜毒害太子,賜,毒酒一杯。”

太監趾高氣揚地宣完旨,低頭輕蔑地瞥了一眼受完酷刑只剩一口氣的女人。

“一個下等宮婢,竟敢謀害皇嗣,真該死!”

小太監端著托盤走進牢房,托盤中間,只有一小杯酒,他蹲到芸惜跟前,放下托盤,拿起酒,然後抓起她的頭髮逼她仰頭。

一張滿是傷痕的臉已經看不出原本清秀的模樣。

小太監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皇后娘娘說了,賤婢永遠是賤婢。”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著對方。

小太監笑了,就要把酒灌進去。

“慢著。”

略有些冷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太監動作停下。

大太監轉身,隨即笑了,“喲,林公公,您怎麼來這汙穢地方了?”

林景州,大內副總管,貴妃娘娘宮裡的主事太監。

他這是奉了貴妃的命令,來親自處死這賤婢?

“來看看。”

“林公公,雖然賜了毒酒,但貴妃娘娘若是想讓她再痛苦些,小的們也知道該怎麼做。”

林景州沒理會他,他走進囚牢,蹲在芸惜跟前。

身邊的小太監,急忙起身,退到了一邊。

他抬起她的下巴,跟小太監相比,他的動作一點都不粗魯,甚至有些安撫的意味。

但幾個太監都笑了,論折磨人,這位林公公可是他們的榜樣。

七年時間,從最末等的太監爬到如今人人敬畏的地位,那手段,嘖嘖!

林景州垂眸,對上她的視線。

只剩一口氣的芸惜眨了好幾下眼,才認清面前的人。

她知道他,林景州,宮裡最不能惹的太監,貴妃身邊的大紅人。

是覺得她被賜毒酒還不解氣,所以派心腹太監來折磨她?

“你們退後。”

幾個太監聽話,退到了門外守著。

芸惜看到他從懷裡掏東西,她笑了,只剩一口氣了,也不怕他拿出什麼折磨她了。

林景州掏出一塊油紙包裹的東西,緩緩開啟,裡面是……

綠豆糕。

芸惜怔住。

點心的香甜和這個腥臭的囚牢格格不入,卻勾起了她的口欲。

餓,好餓。

她已經忘記上次吃東西是什麼時候了。

真不愧是被喊作林閻王的林景州,知道她身體已經接受不了酷刑,所以用這個折磨她?

林景州捻起一塊綠豆糕,送到她唇邊,“吃。”

芸惜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為什麼?

可這一刻,為什麼還重要嗎?死,也要當個飽死鬼!

她張口接住了綠豆糕,食物的味道充斥鼻間,她卻咬不動,咽不下。

因為……

她沒有舌頭,牙齒也被打落了。

“嘔……”

綠豆糕原樣被吐了出來,還伴隨著一口鮮血。

“林公公,這賤婢舌頭被拔了,牙齒也被打落了,吃不了東西的。”

林景州表情一怔,他掏出手帕,為她擦掉嘴角的鮮血和口水。

他捻起一塊綠豆糕,送入嘴裡。

她望著他。

這人到底想幹什麼?

下一刻,下巴被抬起,一雙冰涼的唇貼上她,他的舌探入她口中,還有嚼好的綠豆糕,一通送到了她喉嚨口。

身後幾個太監冷吸一口氣。

只消一個吞嚥動作,她便能吃下死前這最唯一‘一頓飯’。

“肚子裡有東西,就不是餓死鬼了。”

他聲音微啞。

芸惜不懂,她想問為什麼,可她說不了話。

林景州又餵了她一口,兩口,直到油紙裡的綠豆沙都進了她腹中。

這是她第一次跟男人親近。

入宮十年,她盼著能得陛下青睞,能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

她討好皇后,按照她的指示給貴妃生的皇子下毒,但她明明中途退縮了,可小皇子還是中毒死了。

陛下要追查到底,她被抓了。

皇后讓人通知她,守口如瓶,就保她一命,結果剛入獄就被剪了舌頭,打碎了牙齒,夾斷了手指。

她陷害皇后,毒害皇子,皇后和貴妃都成了受害者,只有她,受盡了極刑。

她知道自己此刻有多噁心,她嘴裡沒有舌頭,牙齒被打碎,一張臉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面板。

林景州為什麼會以這麼親密的方式喂她?

林景州又拿起地上的酒杯,裡面是今日的另一位主角。

他將酒杯送到她唇邊。

“早死早解脫。”

是啊,死了,就解脫了。

她早就想解脫了,可此刻,她卻猶豫了。

她盯著他,張開嘴,卻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林景州,我們連普通朋友都不是,你為什麼要來送我一程?

他輕撫她的臉,像對稀世珍寶一般。

“喝吧。”

芸惜最後深深地看了林景州一眼,就著他的手,飲下了杯中毒酒。

她一直盯著他,直到徹底失去意識,倒在他腳邊。

……

芸惜這一生過得實在不怎麼樣。

十歲被賣入宮,因為稍有姿色,又跟著施嬤嬤識了字,就有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痴夢。

可她忘了這是皇宮啊。

三年一次選秀,來的都是大夏王朝的美人,老了一批,會新來一批。

哪個不比她這個宮女美?

哪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她用了十年,才看透這個真相。

芸惜喝下毒藥那一瞬,她恨皇后,恨貴妃,但最恨的卻是自己!

后妃有什麼好的?

陛下寵了一個又一個,哪個下場不慘痛?

她卻還飛蛾撲火似的想往裡面鑽!

如果有來生,她再也不想跟後宮這些女人攪和在一起了。

可她還有機會嗎?

她看到自己的身體被太監裹了席子抬出去了。

四肢被打斷,舌頭被割了,牙齒被打碎了,慘不忍睹。

那麼極致的痛,一想起來,她還會發抖。

她等著鬼差來收她,可等了很久都沒有鬼差來。

夜裡,她飄出了囚牢。

變成了鬼,她好像自由了很多。

她飄回自己住的地方,她的床住了新的宮女。

她們或許還不知道她死了。

可知道了,又如何?

沒人會在意她的,這十年,她拼了命往上爬,從沒真心待過別人,自然也不會有人在意她。

突然,她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唇。

林景州,那個她一點都不熟的太監,他到底為什麼要那樣做?

她飄來到了貴妃的芷蘿宮。

剛飄進宮牆,就聽到打板子的聲音。

“三十板子打完了,娘娘命你在此跪到明日。”

“奴才遵命。”

他擦掉嘴角的血,踉蹌地爬起來,然後跪下,腰背打得血肉模糊,鮮血四流。

芸惜飄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強撐著跪直的林景州。

她來到他跟前,見他痛得身體顫抖,臉色慘白,額頭滲出冷汗,卻沒吭一聲。

他原不該受這傷的。

不去送她就不會受傷?

貴妃恨不得她去死,林景州是貴妃身邊的人,卻去送了她。

林景州芸惜盯著他,目光最後落在他的嘴唇上。

她活了二十年,從未被男子親過,這僅有的一次卻是在那般情境下。

她傾過去,盯著他的唇。

然後閉上眼睛,貼上去。

她現在沒有傷,她想試試那是什麼感覺。

林景州眼睛瞪大,身體繃緊。

芸惜的魂魄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