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褚司命覺得這趟差事如何?”

鍾元笑眯眯的看著褚青霄,宛如一隻狡猾的老狐狸。

只要稍稍有些官場嗅覺之人,就能知道,那日天懸街上發生的一切,無論怎麼繞都逃不脫白駝峰,也繞不開那位伏玄策。

這個差事,牽扯甚廣,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得罪天懸山,同時又讓武王府不滿。

一步走錯,就可能兩邊不討好。

無論怎麼看,這都是塊燙手的山芋。

楚昭昭等人同樣也明白這其中的兇險,哪怕之前一直對天懸山恨之入骨的宋清清都在這時臉色焦急,她站在褚青霄的身後,伸手拉了拉褚青霄的衣角,示意對方不要答應此事。

這確實是個很好的機會。

劍嶽城的遺族在滄暮二州遊蕩了十多年,也只是尋到了幾個當年從武陵城中逃出來的傢伙,但從他們口中幾乎難以得到什麼像樣的線索。

這樣的機會曾是宋清清夢寐以求的。

但經歷了昨日的事情,她忽然明白,這世上的一切都有代價。

就像他們不可能單純依靠自己,就能為自己的父親討回公道一樣。

想要得到這樣的機會,就需要放下身段,去成為別人的棋子。

同樣,鍾元給出的機會固然誘人,可伴隨著的各種風險,也可以說是殺機四伏。

宋清清不願意褚青霄莽撞的就闖入這樣的殺局之中。

而這樣的動作也自然落入了鍾元的眼中。

鍾元卻並不點破,而是在這時緩緩從懷裡掏出了張紙條,眯著眼睛看著褚青霄,繼續言道:“這就是前日白家夫婦給我的名單。”

“我尚且未有好好看過,如果褚司命願意的話,這份名單,我就交給你了。”

之前的褚青霄,在聽聞鍾元提出之事時,是有所猶豫的。

畢竟無需宋清清提醒,他自己也知道這其中的兇險。

當然,他也明白的是,作為剛剛繼任的巡天司大司命,他確實需要一個大案,來穩住自己在世人嘴裡的口碑,這對於日後行事有莫大的好處。

但這個案子顯然太大,大得已經超出了褚青霄所能承受的範圍。

可當鍾元這句話出口,褚青霄的眼前卻是一亮,他看向鍾元,鍾元也正笑眯眯的盯著他。

二人顯然在這時都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然後,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褚青霄接過了那份名單。

“好!”

“既然鍾將軍如此信任,在下定不負所托!”褚青霄拱手言道。

“好!我就知道褚司命是個有擔當的人!”鍾元大聲笑道。

“過段時間,武王回來天懸山一趟,我希望那個時候,武王殿下能收到褚司命的好訊息!”

鍾元說罷這話,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又與褚青霄寒暄了幾句,但大都是無用的場面,然後才帶著手下的一大堆人笑呵呵的離去。

……

待到鍾元帶著眾人離去後。

“青霄!你太莽撞了些!”

“這份差事可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楚昭昭在第一時間看向褚青霄言道。

她臉色神情焦慮,顯然對於褚青霄此舉頗有微詞。

宋清清與蒙瑾也同樣眉頭緊皺,幾乎是將不解與擔憂寫在了臉上。

“我當然知道此事沒那麼簡單,但是這份名單……”褚青霄正要與眾人解釋自己到底是如何權衡此事的。

“來人!”

“快來人!”

而就在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焦急的呼喊。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那位徐憶秀模樣狼狽,正扶著薛三娘快步走來。

而此刻的薛三娘臉色蒼白,雙眸緊閉,似乎已經陷入了昏迷。

“你對我家三娘姐姐做了什麼!?”宋清清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她快步走了上去,看向徐憶秀便大聲的質問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變故嚇得慌了手腳,面對宋清清的質問,徐憶秀臉色的神情木楞,支支吾吾半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褚青霄倒是也看出了這一點,他走上前去,先是制止了要發難的宋清清,然後伸手從徐憶秀的手上接過了昏迷的薛三娘。

這時他才發現,薛三孃的背後,被插入了三枚銀針。

雖然看上那銀針不大,也並非什麼特別的之物鍛造而成,但顯然,這就是讓薛三娘陷入昏迷的關鍵。

褚青霄皺起了眉頭,伸手將三枚銀針拔下,放在眼前細細打量,同時嘴裡問道:“怎麼回事?”

除了一開始,他將目光投注在薛三孃的身上一會後,便再也沒有多看薛三娘一眼,就彷彿根本不關心薛三孃的死活一般。

徐憶秀這時似乎終於緩過了勁來,她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心有餘悸的說道:“我和她本來是去集市買布匹的。”

“但在回來的路上,卻遇見了一夥黑衣人忽然對我們動手。”

“她本來出手已經將那群黑衣人制服,可就在她逼問對方來歷時,暗處有一人放出了暗器,她為了保護我,被暗器所傷,那夥人也趁著這個機會逃走了。”

“我奔向去追,但她卻讓我帶著她快些回來,我也沒辦法,就扶著她往回趕,路上她一開始還能保持清醒,可走著走著卻愈發的虛弱,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徐憶秀說著,看了一眼褚青霄懷中昏迷的女子,臉上的神情略顯複雜。

她確實沒有想到,這薛三娘會為了保護她,用自己的身軀去擋下襲來的暗器。

此刻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徐憶秀依然覺得驚魂未定,同時對薛三娘亦滿心愧疚。

褚青霄聞言沉默了一會,旋即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昭昭,你帶徐姑娘去休息吧。”

楚昭昭聞言,雖然對於此事抱有一些擔憂,但還是在這時選擇聽從褚青霄的建議。

她點了點頭,轉身向徐憶秀示意,就要帶著對方離去。

徐憶秀下意識的想要跟上,可看了一眼褚青霄又覺不對,她停下腳步,盯著褚青霄問道:“你不把她送去醫治嗎?”

“那銀針上有毒,如果放任不管,可能會……”

“我會處理的,你不用擔心。”褚青霄再次言道語氣平靜,目光依然聚焦在手中的銀針上,似乎那在他的眼中是某些很了不得的東西一般,從始至終沒有去看那理應危在旦夕的薛三娘一眼。

徐憶秀頓覺惱火,她撇開楚昭昭攙扶她的手,惱怒的看向褚青霄喝問道:“她都這樣了!你還關心那幾根破針幹什麼?”

“在你的眼裡,她的命就不是命嗎?”

褚青霄被徐憶秀這樣劈頭蓋臉的一陣臭罵,一時間有些發愣,他側頭看向徐憶秀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然後,他微微一笑,言道:“徐姑娘,你不用擔心……”

“我為什麼不擔心?你以為每個人都和你一樣自私自利?狼心狗肺嗎?”徐憶秀卻神情激動的打斷了褚青霄的話。

褚青霄見她一副似乎隨時都要動手揍自己的架勢,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但還是解釋道:“這銀針古怪,,我得弄清楚它的來歷……”

“這銀針有那麼重要嗎?人都快死了,你關心著破針有什麼用?”徐憶秀依然激動。

褚青霄無奈的嘆了口氣,收起了辯解的意思,只是在那時看向身旁昏迷的薛三娘,伸出手輕輕在薛三孃的指尖一點,下一刻,薛三孃的身子就在徐憶秀驚駭的目光中化作點點光點湧入了褚青霄的體內。

這樣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剛剛還在暴怒的徐憶秀一瞬間愣在了原地,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一幕。

好一會的時間,她終於回過了神來,她伸出手手指顫抖得指著褚青霄,張大了嘴言道:“你……你……”

“她……她……”

大抵是太過詫異的緣故,她半晌也沒有說出一段像樣的話來。

“三娘姐姐是神靈。”褚青霄卻在這時言道。

“神靈?”聽聞這話的徐憶秀一愣,旋即臉上的神情愈發的驚駭:“你竟然已經可以催動龍驤印,與神靈簽訂共生契約?”

共生契約是龍驤將特有的能力。

依靠著龍驤印與神靈簽訂契約,從而可以借用神靈的力量,而這也是除了召喚祖神之外,龍驤將們在面對惡神時,最強大的手段。

但共生契約的達成要求苛刻,哪怕是在巡天司最鼎盛的時期,也不是每位龍驤將都能如此幸運。

這是對天賦、心性的考驗,同時也需要得到神靈的認可。

在徐憶秀的心中,褚青霄只是一個從武陵城中僥倖活下來的幸運兒,然後靠著這樣的身份,傍上了監天司,看成為了監天司手中的棋子。

其本身只是個不學無術,唯利是圖的尋常人。

但眼前這一幕,讓徐憶秀之前想法此刻看起來如此可笑。

褚青霄聞言,並未否認,也並未驚訝。

事實上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在接受了監天司的條件後,褚青霄就知道,成為巡天司大司命的自己,一定會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

他的身份會變得更加的敏感,而在這麼多目光下的褚青霄,有些秘密就會很難遮掩。

比如薛三娘與燎原身份。

曝光只是遲早的事情。

一直藏著掖著,等到被人戳穿說不得還會是場不小的麻煩,既然如此,倒不如利用自己巡天司大司命的身份,將燎原與薛三娘作為自己的共生神靈,展露在世人眼前。

畢竟,共生神靈就是曾經巡天司各個龍驤將最強大的手段。

自己作為巡天司的大司命,擁有共生神靈,只要監天司不細究,旁人也決計不會去多想。

褚青霄面色平靜的看向徐憶秀說道:“三娘姐姐是神靈之軀,雖然受了些傷,但與我心神相連,只要在我體內稍稍休養一段時間,就會無礙,怪我剛剛未有與徐姑娘道明其中原委,讓徐姑娘擔驚受怕了,著實抱歉。”

共生契約的事情,帶給徐憶秀的震撼著實太大了一些。

以至於此刻,她都暫時忘記了對褚青霄的仇視,聽聞此言,她木愣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褚青霄又言道:“三娘姐姐是神靈之軀,尋常的兵器難以傷到她,你們從遇襲到此刻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不到,如果對方是以力破法的話,這銀針上裹脅的力量應該極為強大,斷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散去。”

“但這銀針上並無氣息殘餘,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使出這銀針之人,應當是使用了某些特殊的法門,而這種特殊的法門,是專門用來對付神靈的。”

“對付神靈的?”徐憶秀聞言眉頭一皺,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一旁的楚昭昭等人卻紛紛臉色一變,蒙瑾最先言道:“三娘姐姐素來低調,在天懸城中也沒有得罪過什麼人,為什麼會有人會蓄意對她出手?”

這個問題也讓眾人陷入了沉思,對方既然準備了專門對付神靈的手段,那自然就是衝著薛三娘去的,可是在褚青霄一行人中,薛三娘是最不起眼的,平日裡負責的都是家中衣食住行的瑣事,就算有人要對褚青霄不利,也不應該將目標對準薛三娘……

“誰說她在天懸山沒有得罪過人,你們忘了三娘姐姐的父兄是被誰害死的嗎?”褚青霄卻在這時幽幽言道。

此言一處,眾人臉色一變,宋清清更是看向褚青霄言道:“青霄哥哥你的意思是,是白駝峰的人?”

褚青霄搖了搖頭:“很有可能,但單憑這點並不能完全確認,而且就算是白駝峰的人,他們又是如何知道三娘姐姐身為神靈的身份呢?”

這個問題也讓眾人一愣,意識道事情可能比他們想象中還要複雜。

褚青霄則在這時握緊了手,他眯起了眼睛,喃喃言道:“對方在天懸城中都敢出手,一定是與天懸山有瓜葛之人,而且出手的時間正好選在我接手調查白駝峰之事的時候,說不得會是白駝峰的仇人,想要加劇我們與白駝峰的矛盾,可無論他是誰,既然對我們出了手,那我們也不能不禮尚往來。”

“而鍾元給的差事,雖然兇險萬分,但也因為有了這份差事,我們才有主動出擊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