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中,在那時一片死寂。

楚昭昭眨了眨眼睛,還有些發愣。

“昭昭,睡了。”身後卻傳來褚青霄的輕語。

同時她明顯的感覺到,有一雙手在這時伸了過來,就要抱住她得腰身。

回過神來的楚昭昭身子一顫,猶如觸電一般,從地鋪上站起了身子。

她回頭看向褚青霄,卻見褚青霄卻帶著一股玩味的笑意盯著她。

楚昭昭就是再過遲鈍,這個時候也反應了過來,褚青霄與三娘是在有意戲弄她!

“褚青霄!你給我等著!”楚昭昭跺了跺腳,這樣說罷,起身便氣沖沖的走出了房間。

末了,她還隱約聽見,屋中傳來褚青霄那帶著些許調侃味道的詢問:“昭昭,這就走了啊?”

楚昭昭的臉色愈發的緋紅,她再捂著臉,快步逃一般的竄回了自己的房間。

卻不知,在小院的另一頭,洗漱歸來的月見恰好見到這場面——楚昭昭羞紅著臉色,從褚青霄的房門中走出,一邊走著,還一邊整理著自己胸前,有些凌亂的衣物。

……

“褚兄弟!這樣大快人心的事情!你怎麼能不帶上我呢!”天懸城城東的一家酒肆中,孫離一拍桌板,大口飲下一杯清酒,然後看向褚青霄,神情頗為激動的問道。

褚青霄苦笑著將放在自己身前的酒杯推開,拿起一旁的茶杯飲下一口:“前輩畢竟是天懸山的弟子,這種事沾染上,說不定會給前輩帶來麻煩,所以也就沒有告知前輩。”

“更何況,有陸三刀陸鎮守在,也出不了什麼亂子……”

今日一大早,褚青霄早飯才吃到一半,孫離就火急火燎的上了門,拉著褚青霄就要去飲酒。

褚青霄還以為對方遇見了什麼麻煩,趕忙就與眾人辭別,跟了過來,可一進酒肆,還不待褚青霄詢問孫離,孫離便開口激動的說出了方才那番話。

褚青霄在與孫離相處的過程,也大抵摸清了這老人那嫉惡如仇的性子。

這番話從他嘴裡說出,褚青霄倒也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我這把年紀,哪裡還怕什麼麻煩。”孫離卻言道,說完這話,老人又道:“那位陸鎮守倒是是個人物,年紀估摸也就三十出頭,可一身修為卻是深不可測,天懸山年輕一輩中,幾乎鮮有人能與之比肩。”

“只可惜,她用的是刀……”

天懸山以劍道著稱,所習之功法,所傳授的招式,皆為劍道,陸三刀用刀,卻能成為天懸山的神峰鎮守,確實是件挺古怪的事情。

“前輩對那位陸鎮守知道多少?”褚青霄耐不住心頭的疑惑,在這時問道。

孫離飲下一口酒,言道:“陸鎮守來天懸山時,是七八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我都已經從神河峰上隱退了下來,對於山門中的事情,知道得不多,大都也只是聽以前的故友提及了些許。”

“陸鎮守跟青雀峰的陸家好像有些關係,算是同一宗族,早年她家長輩帶著他們這一脈,從青雀峰離去,好像是去了西洲那邊。”

“十二年前朝綱混亂,各地叛亂四起,劍嶽城也有謀反之相,西洲便起了動亂,陸鎮守那一脈大抵也是受了牽連,幾乎被滅族,陸鎮守在外遊蕩數年後,選擇回到了天懸山,經過陸家的引薦,被上任青雀峰的峰主提拔為了鎮守。”

“她初來乍到,便身居要職,自然會招人記恨,加上她做事頗有些隨性,故而在天懸山中,有了不少意圖對付她的人。”

“天懸山這些年來,年輕一輩中,最為人稱道的便是青雀峰上的趙念霜以及六桓峰的鄭鈴音。”

“不過趙峰主的天賦著實太過驚人,哪怕她幾年才二十八歲,但起實力已經超過了老一輩的大多數人,故而在大多數時候,人們都很難將她算到年輕一輩中,在大多數時候,六桓峰的鄭鈴音,是公認的年輕一輩的魁首,加上六桓峰的峰主,鄭景同極善經營,六桓峰這些年,在天懸山九峰之中,隱隱有做大的趨勢。”

“六桓峰的一些弟子,做事也跋扈非常,其中以那位峰主的三公子鄭傳文最為甚之,早年更是在青雀峰調戲一位剛剛入門的內門弟子,這事放在尋常時候,脾氣好一點的峰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脾氣差一點的,呵斥兩句,也不敢怎麼去得罪六桓峰的少公子。”

“可那位陸鎮守可不是尋常人,當場便砍斷了鄭傳文的右臂,若不是當時的老峰主趕到,說不定,鄭傳文連命都得丟在青雀峰。”

“老頭子就喜歡陸鎮守這種性子,快意恩仇,遇見鄭傳文這種惡徒,就得這麼教訓!”

孫離這樣說著臉色頗為興奮,語氣中絲毫不遮掩對於陸三刀的欣賞。

褚青霄也是頭一遭聽說這樣的事情,一時間難以將自己家中的那個酒蒙子與老人口中那個嫉惡如仇的女刀客聯絡在一起。

“以往,我喜歡陸鎮守這樣的人,如今這天懸山又多了一個老頭子敲得上眼的了。”褚青霄還在想著這些的時候,孫離的聲音再次響起。

褚青霄有些疑惑,他看向老人問道:“還有一人是誰?”

孫離看了褚青霄一眼,眼間瀰漫開笑意:“那不就是小友你嗎?”

“我?”褚青霄有些發懵,旋即苦笑道:“前輩謬讚了,我這修為比起陸鎮守可差了太多了。”

“修為?”孫離卻不以為意。

“修為再高,一心只有私慾,只想著滿足自己,那樣的人,修為越高,就越是禍患。”

“反倒是小友這樣,有正氣,也有智慧,願意向旁人伸出手的人,才是天下修士該有的樣子!”

褚青霄很少收到這樣高的評價,他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老人的稱讚。

孫離又在這時喝了一口酒言道:“今日前來除了和小友說這些外,其實我也是來和小友辭別的。”

褚青霄一愣:“前輩要去哪裡?”

老人在這時,摸了摸被他放在身旁的燎原劍。

“這輩子,我帶著我的老夥計,走過了許多地方。”

“我們一起見過寧州的長河落日,感受過龍疆城的大漠黃沙,也在上虞城外,乘舟遊湖過。”

“大虞天下遼闊無比,美景多不勝收,一輩子六七十載春秋,走不完,看不盡。”“我本想著,年紀大了,劍也該送回劍陵,自己也該在這天懸城裡,好好頤養天年。”

“但那日小友點醒了我……”

“你說,彼此在意的人與事,就應該在一起。”

“雖然人都會等來那一天,但在那一天到來前,我們理應與彼此努力的活著,做有意義的事,珍惜每一天。”

“只有這樣在那天到來時,我們才不會覺得遺憾。”

“所以,我就想,既然我這身老骨頭,還能走得動,老夥計也還在我身邊。那我也該出去走走,也不太遠,就去一旁的曲州,去看看曲州的九曲大江,若是還有氣力,那就再往南走,去看看南疆外的不老林,那裡有很多南疆外族建立的藩國,聽說有很多奇聞妙事。”

“年輕時,我和我家那老婆子,就曾約定過,等到哪天我們從神峰退隱,就一起結伴去那處看看。”

“可惜,她福薄,走得早,那我就試著替她去看看。”

孫離說著,伸手輕輕撫摸著燎原劍的劍身,燎原劍似乎有所感應,在那是輕顫劍身,發出陣陣清澈的劍鳴。

老人見狀,咧嘴一笑:“你看,老夥計這些年也呆得有些悶得慌了,昨日我與他說過之後,它可興奮來著。”

褚青霄聞言,也從短暫的詫異中反應了過來。

然後他看向孫離,見他嘴角噙著一抹真切的笑意。

雖然褚青霄有些擔憂孫離的身體狀況,可瞥見此景的他,還是收起了心底那一抹擔憂。

他想了想後,在這時將那杯剛剛被他推走的酒杯舉起,看向孫離。

“既然前輩心意已決,那晚輩也不多言什麼。”

“就以這杯酒祝,前輩此行順利。”

“見得九曲江,看得不老林,好好享受這南疆風光。”

褚青霄正色言道。

孫離一愣,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褚青霄手中的酒杯:“你不是說過,家中長輩不讓你飲酒嗎?”

褚青霄眨了眨眼睛,言道:“是讓我少飲酒。”

“但人生苦短,若遇前輩這般風骨之人,自是……”

“當飲酒處,便飲酒。”

孫離聞言也在這時咧嘴一笑。

他亦舉起了酒杯,言道:“說得好!”

“人生短短數十載,若遇良人。”

“當飲酒處,便飲酒。”

“若遇豺狼……”

老人的話說道一半,奈何胸中墨水有限,不知如何接下下句,一腔豪氣,梗在胸中,甚是不舒坦。

褚青霄見狀,在那時便又言道。

“若遇豺狼。”

“當拔劍處,便拔劍。”

老人頓時眉開眼笑,大聲言道:“說得好,當拔劍處,便拔劍!”

說罷,手中酒杯朝前一遞,與褚青霄杯盞一碰,旋即抬頭一口飲盡杯中酒。

褚青霄亦學著他的樣子,飲下杯中酒。

然後……

酒肆中便傳來了陣陣少年劇烈的咳嗽聲,還有老者那帶著善意的放肆大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