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離又神情古怪的飲了一口,旋即他看向對方,問道:“此物莫不就是神仙釀!?”

這話出口,客棧中的眾人頓時面露異色,陣陣竊竊私語聲,也從周圍的客人們嘴裡吐出。

哪怕是在這東淵境的曲州腹地,天懸山依然名聲在外。

聽聞關於天懸山的事情,周圍的酒客們頓時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對於其中的好酒之人而言,神仙釀他們顯然也有耳聞。

那可是時間罕有的佳釀,每年除了敬獻給武王的十壇之外,幾乎從未外流。

偶爾出現一些在市面上,那價錢可都是有市無價。

早些年,便有一罈三十年的神仙釀出現在東淵境,被人以五千兩的天價買走。

眾人自然有些眼熱。

褚青霄等人也是神情一變,之前他們便懷疑這紅衣老人是來自天懸山的人,此刻自然是疑竇叢生。

但面對孫離的詢問,紅衣老者卻只是淡淡一笑,道:“是什麼酒重要嗎?”

“作為酒,只要好喝,不就夠了嗎?”

孫離一愣,下一刻恍然一笑:“還是老先生你通透啊。”

“沒什麼通不通透的,只是隨口一言罷了。”紅衣老者如此言道,說罷,又道:“既然你喜歡,這壇酒就送給你了,當做送我去望江臺的報酬如何?”

“明日到了望江臺,你我或可對飲一盞這般美酒。”

孫離聞言眉頭一皺,言道:“如此美酒,定然價值不菲。”

“帶老先生登臺只是舉手之勞,此物在下受之有愧……”

紅衣老者,卻忽然笑了笑,他起身拍了拍孫離的肩膀,言道:“不。”

“這是你應得的。”

……

卯時過半,天還未亮。

褚青霄等人就已經忙活了起來,給馬兒喂好了草料,又準備了早飯。

然後褚青霄上去到了孫離所在的廂房,將熟睡的老人喚醒,吃過早飯後,便攙扶著他來到了馬車前。

“昨日那位老先生呢?”本欲登上馬車的孫離忽然想到了什麼,側頭看向褚青霄問道。

褚青霄頓時面露苦笑。

那個老人的來歷不明,褚青霄總覺得有什麼蹊蹺,便想著今日不帶上他,免得生出什麼枝節。

他言道:“我去叫過他了,但他……”

他本欲找個藉口,說那老人今日行程有變。

可這話還未出口,一個聲音卻從身後傳來。

“我早就在這裡等著了,走吧,咱們一起上路。”

褚青霄等人循聲看去,只見那位紅衣老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眾人身後,笑眯眯看著他們。

而說完此言,他也不給褚青霄等人半點反應的機會,徑直便走了上來。

甚是熟絡的伸手扶著孫離與之一邊攀談著,一邊走上了馬車。

褚青霄見狀,眉頭緊皺。

周圍的楚昭昭紫玉等人同樣神情古怪。但見孫離似乎與那紅衣老人甚是投機,終究沒有出言阻攔。

“要不要……”楚昭昭看向褚青霄,詢問道。

褚青霄知道她的意思,他思慮了一會後,旋即搖了搖頭,說道:“路上把他盯緊點。”

眾人也明白褚青霄不願意去壞了孫離的興致,所以也就沒有再多言。

……

眾人只帶了一輛馬車去往望江臺。

之前他們已經打聽過了,望江臺在一處峭壁上,需要穿過一條崎嶇的山路。

如今孫離的狀況已經幾乎沒有獨立行走的可能,那條崎嶇的山路只能勉強供一匹馬車通行,所以需要人在兩側牽引馬車,以防發生意外。

“還未請教老先生名諱。”馬車中,大抵是因為終於快要抵達目的地,孫離的精神似乎好了些。

他看向坐在身前的紅衣老人,忽然問道。

紅衣老人笑了笑:“牧南山。”

“牧南山?”孫離叨唸著這個名字,覺得有些耳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他的身子骨近來越來越差,精神頭也大不如從前,連帶著腦子也不太靈光。

“無名之輩,不足先生記懷。”牧南山笑呵呵的言道,旋即眼角的餘光又看了看馬車外,正小心翼翼驅趕著馬車在山道上前行的少年。

他像是忽然來了興致,問道:“我看那位小友對你格外傷心,是你孫兒?”

“確實一表人才。”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又看了看跟在褚青霄身旁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揚,補充道:“而且豔福不淺。”

孫離聞言,卻連連擺手。

“老先生誤會了,那位小兄弟叫褚青霄,並非我的孫子。”

“哦?不是孫子?”牧南山似乎有些驚訝:“那是故人之後?亦或者你的弟子?”

孫離又趕忙道:“都不是。”

“都不是?”牧南山微微皺眉:“我看他這一路上對你甚是關心,處處照顧周到,還以為……”

孫離看向窗外的少年,臉上露出了笑容:“其實說起來,我和這位小友相識也不過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的時間,他就肯為你……”說到這裡,牧南山欲言又止,又才道:“就肯這麼跋山涉水帶你來這曲回城?”

孫離也有些感慨:“大概是老夫上輩子積了德,這才能在最後的時間裡遇見褚小友這樣的人。”

牧南山眉頭一挑問道:“此話怎講?”

“實不相瞞,在下其實是天懸神河峰座下的弟子。”孫離倒也沒有隱瞞,當下便將這段時間的遭遇一一與對方吐露。

當然,在他的認知裡。

這個故事只是因為天懸山用人不明,致使那個名為鄭相的後輩將他打傷,而後天懸山還是有所照顧的,破例將已經收回的靈劍又送了回來,讓他可以安心帶著自己的老夥計,走完這最後一程。

“如此說來,這孩子似乎很不錯。”牧南山聽完了孫離的講述不由得看向窗外的褚青霄言道。

“是啊,可造之材。”孫離也言道:“只可惜,他的心似乎不在天懸山。”

“嗯?他不是雜役弟子嗎?怎麼就不算天懸山的人?”牧南山有些奇怪的問道。

孫離看了他一眼,笑著搖了搖頭:“人說種花得花,種豆得豆。”

“以往我們天懸山,待弟子如己出,自然人人心向宗門。”

“而如今天懸山視弟子如草芥,就算他們有朝一日加入了內門,可這個過程中並無宗門幫助,反倒在天懸城中時,屢屢被內門壓榨,在他們心在,你覺得他們會如何看待天懸山?”

牧南山皺起了眉頭,他言道:“可是就算如此,天懸山也從未逼迫他們加入山門吧?這一切不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嗎?”

孫離笑了笑:“以前我也這麼想,可現在我明白了。”

“天懸山如今讓那麼多人趨之若鶩,不是因為嚮往天懸山的劍道,而是嚮往天懸山的名聲。”

“千辛萬苦,但只要一朝入了內門,便可扶搖直上,成為人上人。”

“他們為了利益如猢猻一般聚集在天懸山這棵大樹下,而有朝一日,天懸山這棵大樹給不了他們想要的東西,自然就樹倒猢猻散。”

“而利益這樣的東西,能聚集猢猻,卻聚集不來,如那位小友這般的人中龍鳳。”

牧南山的身子一顫,那一瞬間,他彷彿被人醍醐灌頂了一般,他盯著孫離,好一會之後,方才問道。

“那天懸山如此待你,你不恨他們嗎?”

孫離卻搖了搖頭:“誰家不出一兩個混蛋的人?總不能因為一個人,就否定整個天懸山吧?”

“更何況,天懸山是我的宗門,這些年,養育我教導我,我自十六歲便去到了天懸山,那裡對我而言,就是家。哪有人恨自己家的道理?”

“我只是,有些惋惜……”

“若是年輕一些,我大抵還會去神河一遭,想辦法將我在天懸城的所見所聞告訴上面的人,但年紀大了,就力不從心了,這些事只能交給後輩們呢。”

牧南山看著眼前這個低著頭,臉上帶著釋然笑意的孫離。

他的眸中閃動起某些光彩,他忽然越過孫離的身軀看向他背後那把長劍。

“此劍,能借我一觀嗎?”牧南山這樣問道。

這其實是一個挺失禮的要求,畢竟對於燎原劍這樣神物而言,這樣的請求多少有幾分覬覦的嫌疑。

但孫離似乎很信任眼前這個紅衣老者,他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聞言之後,並未做多想:“好。”

他說著,便將燎原劍從背上取下,遞了上去。

牧南山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莊重,他伸出雙手接過此劍,但還未待他細細看過。

燎原劍卻彷彿感應到了什麼。

錚!

只聽一聲尖銳的劍鳴從劍身中盪開,燎原劍的劍身也劇烈的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