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來啊?”在城西山水溝臨近城門的一處棚戶區中,紫玉翹首看向城門方向,嘴裡有些擔憂的問道。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按照約定,蒙子良應該在這是個時候帶著孫離前來與他們匯合了,趁著天色昏暗,帶著孫離出城。

只是左等右等還是不見蒙子良與孫離的到來,眾人都不免有些擔憂。

“我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那個蒙子良一看就不靠譜!”紫玉在這時嘟囔道,語氣多少有些不忿。

“蒙兄應該不至於吧……”褚青霄聞言有些不確定的言道,他的心底在這時也有些打鼓,畢竟蒙子良有時候卻是想法與眾不同。

而就在這時一旁的楚昭昭卻忽然伸手指向了不遠處,大聲道:“看!”

褚青霄與紫玉都在這時循聲看去,只見那處兩道身影正慢悠悠的朝著此處走來,定睛看去,卻是那孫離與蒙子良二人。

“終於來了。”褚青霄也暗暗鬆了口氣,他在這時趕忙迎了上去。

他背後的乾坤劍匣開啟,那把燎原劍根本無需褚青霄召喚,在那是便感受到了孫離的氣息,發出一聲輕快的劍鳴。

下一刻,燎原劍便湧出劍匣,如一道流光一般飛到了孫離的跟前。

它圍繞著孫離不住的旋轉,身軀之中也隨即發出一陣陣劍鳴,就像是孩子在圍著自己的父母撒歡。

孫離也從短暫的驚訝中回過了神來,他面露喜色,在這時伸出手,那柄燎原劍,便在這時落入了他的手中,他輕輕撫摸著劍身,眼眶有些泛紅。

“老夥計,咱們又能一起遊歷天下了,這一趟,咱們去看看曲州的九曲大江。”

燎原劍劍身輕顫,算是回應。

這場面確有幾分讓人動容。

紫玉與楚昭昭見狀,嘴角也不免露出幾分笑意。

褚青霄也走上前來,正要說上幾句肺腑之言,可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對,目光在孫離與蒙子良的身上倆會掃蕩。

孫離換了一身新衣衫。

青色的面料看上去價值不菲,腰間別了一個酒葫蘆,模樣也甚是大氣,就連發型也似乎精心打理過。

看得出,他似乎很重視這趟旅程。

但……

褚青霄皺起了眉頭,他不由得問道:“我讓蒙兄給孫前輩準備的東西呢?”

蒙子良聞言,眨了眨眼睛,他指了指孫離身上這一身行頭言道:“這些不就是嗎?”

“就只有這些?”褚青霄神情古怪的確認道。

聽聞這話的蒙子良卻似乎有幾分不滿,他言道:“什麼叫只有這些?”

“前輩身上這些東西,可都是我精挑細選出來的好貨。”

他說著走到了孫離的面前,指了指孫離的衣衫:“你看,這件長衫,可是上好的雲錦布織成的。”

“穿在身上冬暖夏涼,孫前輩這看上去不得年輕十歲?”

“還有這酒葫蘆,看著尋常,實際上分作兩層,上層裝著酒,下層裝著清水。這裡有個小機關,飲用時,只要輕輕一按,清水就會從下層流出,這樣一來,旁人就不知道你是以水代酒!”

“孫前輩大病初癒,不能飲酒,我特地找了這樣的酒葫蘆,既可以保全他身為劍客的臉面,也可以照顧到他的身體,這還不夠用心?”

“再看這髮簪,那可是出自失傳的玉龍水雕的手法,整個髮簪渾然天成,雕刻的白鶴之相更是栩栩如生……”

蒙子良滔滔不絕的說著,越說越是興奮,卻並未注意到褚青霄三人,在聽聞了他的這番侃侃而談後,漸漸黑下來的臉色。

他甚至在說完這些後,還甚是得意的抬頭看了眾人一眼:“怎麼樣,我這事辦得漂亮不?”

褚青霄在這時伸出手,摁住了脾氣本就不太好的紫玉與楚昭昭二人。

同時,他自己也深吸一口氣,壓下了想要將眼前的傢伙揍上一頓的心思。

他走上前去,伸手拍了拍蒙子良的肩膀,由衷言道:“幸好……你姐沒來……”

蒙子良一愣,不解的問道:“為什麼?”

褚青霄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我怕,她在的話,會打死你……”

蒙子良:“……”

……

“孫前輩大病初癒,怎麼也得有個代步的馬匹吧?”

褚青霄盯著蒙子良如此問道,身後楚昭昭與紫玉也都雙手抱負在胸前,目光不善的盯著他。

蒙子良有些心虛,他縮了縮脖子,小聲的嘀咕道:“是這樣嗎……我以為你的意思是讓我帶前輩去準備行頭……”

“行頭?”一旁的楚昭昭眉頭一挑,眸中也燃起了幾分怒火:“你告訴我,你這行頭有什麼用?衣服、髮簪、酒葫蘆,哪一樣幫得上忙?派得上用場……”

“你知不知道我們現在正在被執劍……”

楚昭昭怒火中燒之下,一時間口無遮攔,眼看著就要將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

“咳咳。”褚青霄見狀趕忙咳嗽一聲,打斷了楚昭昭的話,又示意她看了看身旁的孫離。

楚昭昭這才記起,在褚青霄告訴孫離的事情中,是他相伴透過關係暫時取回了燎原劍,否則以孫離的性子,一旦知道自己的事情會給褚青霄他們帶來這麼大的麻煩一定會拒絕。

更何況孫離這一輩子一直為了天懸山而奔波,若是知曉宗門對他如此無情,想來心底也會難以接受。

故而眾人從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要在這件事情上隱瞞下來。

但楚昭昭因為心底憤怒的緣故,聲音也大了不少,一旁的孫離也聞聲抬起了頭看了過來,神情疑惑。

為了不讓孫離察覺異樣,褚青霄趕忙轉移了話題:“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現在就去馬廄看看,能不能租到好一點的馬匹。”

楚昭昭與紫玉聞言,自然是認同褚青霄的決定。

可一旁的蒙子良聞言,臉色卻略顯難看,他像是受氣的小媳婦一般,伸手拉住了褚青霄的衣角,神情扭捏的小聲道:“恐怕……”

“咱們沒辦法去租馬了……”

“為什麼?”褚青霄皺了皺眉頭,不解道:“難不成今日馬市休市了?”*

“沒……沒錢了……”蒙子良低著頭,小聲的應道。

“什麼?!”這話一出口,紫玉頓時瞪大了眼珠子,不可思議的看向蒙子良:“那可是上千枚靈鐵玉,摺合下來兩百多兩銀子,你一下午就花完了?”

“你知道那些錢是我們辛辛苦苦花了好些日子才掙回來的……”

“咳咳。”紫玉一股腦的宣洩著心頭的怒火,可這時一旁的楚昭昭卻咳嗽兩聲,神情有些尷尬。

紫玉見狀愣了愣,但下一刻也反應了過來,她也有些尷尬。

畢竟她仔細的想了想,好像那一千多枚靈鐵玉全是蒙子良掙回來的……

她得聲音小了幾分:“就……就算,那些錢是你掙的,但咱們是個集體,你也不能憑你自己的喜好,就一個人把錢花了吧?”

“那你想這些日子,咱們一起吃住,也沒人說過要和你細算賬不是……”

“嗯……嗯!”褚青霄在這時清了清喉嚨,朝著紫玉遞去個眼色。

紫玉又是一愣,又才想起,好像這些日子他們吃的都是蒙子良在金玉堂訂的飯菜……

紫玉的臉色不免有些泛紅:“那……那就算我們是靠你生活著,但你也不能……”

“不能……”

她努力的尋找著說辭,但支支吾吾了半晌,終究在這“殘酷的事實”面前,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說辭。

她頓覺無力垂下手:“好吧,我確實不知道怎麼教訓他了,你們來……”

褚青霄也有些無奈,不過事情到了這一步,再追究誰的責任也沒有意義。

他言道:“我當時沒有跟蒙兄說清楚,咱們現在還是想想能不能湊夠錢吧。”

眾人也嘆了口氣,蒙子良也似乎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眉頭緊緊皺起,腦袋也低了下來。

“諸位小友,不用為這事掛懷,老朽還有些積蓄,今日買這些物件的錢,還有這租賃馬匹的錢,老朽都帶著呢。”孫離卻在這時笑眯眯的走了上來。

他說著伸出手遞來了一個錢袋。

褚青霄下意識的接過錢袋,開啟一開,裡面裝著數張被疊好的銀票,每張都是百兩的面額,細數一下,足足又七八張的樣子。

“前輩,這太多了些……”褚青霄錯愕的言道。

“都拿著吧,老頭子估摸著也沒機會在用了。”孫離如此言道。

褚青霄一愣,卻聽老人又言道:“也別怪蒙小友,今天他幫我買的這身行頭我很滿意。”

“他說得沒錯,這劍客啊,那就是腰間配著酒,背後負著劍,穿著青衫白衣,仗劍天涯。”

“他可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懂劍的人。”

說著,老人將燎原劍放回了自己的後背,站直了自己的腰身,微笑著朝著蒙子良眨了眨眼睛。

這時,夜風忽起。

撩起了他額前的兩縷鬢髮,腰間的葫蘆搖晃,被吹皺了衣衫衣角胡亂揚起。

那一瞬間。

他看上去意氣風發,彷彿就是那故事裡仗劍天涯的青衫劍客。

背上有劍,腰間有酒。

他的臉上是歲月磨開的褶皺,但他眼中卻是……

生死都無法帶走的火光。

他彷彿就是一把劍。

不見得光彩奪目。

但卻。

筆直、鋒利。

眾人有些恍惚。

蒙子良亦有些恍惚。

他的腦海中彷彿有什麼畫面閃過,說不上是什麼,就覺得熟悉。

不由自主的,他張開嘴,喃喃自語道。

“劍若天尺,當量黑白。”

那是曾今被銘刻在天懸峰上的八字箴言。

是天懸山三位劍祖之一入主武廟前留下的。

而隨著十九年前,那位劍祖的聖靈真像崩塌,那八字箴言也隨之崩碎……

哦,對了。

細細算一算,蒙子良今年好像也剛好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