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喬清芝只是抱著看戲的心態來審視眼前發生的事情的。

監天司與其他司府不同,在很大程度不受皇權節制,各個司府之間的暗流湧動以及天懸山和武王府之間糾葛,於她而言關係不大。

至於什麼誰向誰訴苦,誰向誰告狀,她更是意興闌珊。

直到此刻。

那位老婦人化身荒蕪,她才驟然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而隨著她的一聲驚呼,老婦人所化的荒蕪一聲怒吼,猛地撲向人群。

她那雙巨大的黑色手臂伸出,當下便將兩位未有來得及逃跑的行人死死抓住,在對方的驚呼聲中,一口咬下,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其中一人便便人首分離。

她大口的咀嚼著嘴裡的血肉,鮮血順著嘴角流淌下來,她的臉上露出了迷醉之色。

人群更加的驚慌,尖叫聲哭喊聲亂成一片,他們相互推搡著逃跑。

老婦人所化的荒蕪聽著這些哀嚎之聲,臉上的神情似乎很是享受這混亂的場景——荒蕪就是這樣為混亂與毀滅而生的生物。

她意猶未盡的將嘴裡的血肉吞下入腹中,鮮美的血肉並未讓她的飢餓感有半分的緩解,她反倒愈發的飢餓。

她的目光上在了另一隻手上。

那是一位女子,二十出頭,臉上畫著精緻的妝容,身上穿著綢緞。

她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

但此刻精緻的妝容早已被恐懼的淚水染花,身上的綢緞上也佈滿了同伴死去時噴濺出來的血跡。

她不斷的搖頭,嘴裡也不住的懇求:“不要……”

“不要!”

但化身荒蕪的老婦人根本不在意她的求饒,她眸中只有對血肉的貪婪。

她張開了自己的嘴,緩緩的朝著女人伸去。

……

“荒蕪的成長速度極快,不能讓她這般肆虐下去!”

“鍾將軍,你想辦法攔住她,我要施展秘法,將之鎮壓!”喬清芝畢竟是監天司之人,本身就是為了對付神靈與荒蕪而存在,相比於那些已經被嚇得連連後退的司府官員,喬清芝第一時間冷靜下來,看向鍾元言道。

相比於那些大都只是酒囊飯袋,靠著宗族關係走上這個位置的幾位同伴,喬清芝很明白,在這個時候,只有武王府出身,在屍山血海中摸爬滾打走出來的鐘元是值得託付之人。

但鍾元卻眨了眨眼睛,在那時面露苦笑的言道:“喬司命,在下幾日前在西域受了傷,恐不是這荒蕪的對手……”

喬清芝聞言臉色一變。

這鐘元龍精虎猛,根本就不像受了傷的模樣,此刻說出這話,顯然是有意推辭。

武王府的將士,上至武王,下至士卒,素來以勇猛著稱,怯戰之名從未聽聞。

而且眼前這荒蕪剛剛化形,雖然因為其形成的特殊性,尋常武夫難以斬殺,但戰力卻不算太強,喬清芝也只是需要鍾元替他拖延一會,給自己施展鎮壓荒蕪秘法的時間而已。

以鍾元的伸手並非難事。

如此行徑,再聯想剛剛鍾元拉著伏正良來到此地的言行。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現在了喬清芝的腦海。

他,活著說,他背後的武王府希望眼前這場慌亂鬧大。

鬧得越大,死的人傷的人越多,天懸山就越難以讓此事善了……

武王府要對天懸山動手了!

這大夏朝怕是要變天了!

這樣的念頭浮現,哪怕是不太關心朝廷爭鬥的喬清芝都暗覺心頭一寒。

但她也來不及多想,身為監天司少司命的使命使然,她又將目光看向一旁的伏正良。

“伏峰主!請出手為我護道!”

“荒蕪之事非同小可,若是在天懸山都無法加以控制,傳揚出去,監天司與天懸山的顏面將蕩然無存!”

伏正良此刻魂不守舍,目光呆滯的看著那化作荒蕪的老婦人,臉色煞白,嘴裡根式不住呢喃著:“完了……”

“完了……”

對於喬清芝的話,他沒有半點回應,只是依舊呆立在原地。

顯然他比喬清芝跟能明白此刻發生的一切,會對天懸山造成怎樣的後果。

以至於此刻這位神峰峰主,已經徹底亂了方寸。

眼看著那老婦人所化的荒蕪張開的嘴就要咬在那女子的身上。

喬清芝心頭一沉,也只能放任對方行兇——

荒蕪無法被用尋常手段殺死,監天司固然有對付荒蕪的特別手段,但這法門需要多人配合方才能施展,如今只有她一人的情況下,想要施展此法需要一段時間凝聚法門。

在那之前,她無法行動。

她只能期望,在法門施展之前,這荒蕪不要造成太大的傷亡。

抱著這樣的念頭,喬清芝沉下心神,周身強大的力量開始湧動。

……

而那位被老婦人所化的荒蕪抓住的女子,眼看著無人救援,頓時心神絕望。

她看著對方的血盆大口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的臉色煞白,恐懼佔據滿了她的心神。

可就在這時。

“桃花劍陣——十方神嶽!”

一聲嬌呼忽然從一旁傳來,一股凌冽的劍意猛然升騰而起。

同時數道持劍的虛影浮現,化作流光在那時與喚出這劍意之人,一同殺向荒蕪。

那劍意精純,同時其實磅礴,眨眼間便轟擊在了荒蕪的身上。

吼!

荒蕪發出一身哀嚎,背脊上的血肉被強大的劍意所轟開,紫黑色的粘液從傷口中湧出。

但這樣的傷勢,對於荒蕪而言遠不足以致命。

她轉身看向施展劍招之人,雙目之中泛起怒火。

那施展劍招之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之前在鴻運齋門口等待著褚青霄的楚昭昭。

鴻運齋與金玉堂幾乎就開在對門,離得極近,而且白青渠鬧出的動靜也極大。

幾乎是在這騷亂開始的一瞬間,眾人也都注意到了此番變化。

在看見荒蕪作亂吼,楚昭昭幾乎下意識的便催動起了自己體內的劍意,衝殺了上來。

只是桃花劍陣雖然殺傷力巨大,可在近乎不死之身的荒蕪身上,卻收效甚微。

她發出一聲怒吼,一隻手便猛然朝著楚昭昭拍來。

楚昭昭方才情急出手,幾乎沒有考慮過後果,也沒有想到自己裹挾了渾身劍意而出的一劍,竟然無法對荒蕪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面對對方襲來的手掌,她的臉色隱約乏白,體內劍意還未恢復,也來不及躲閃,只能咬牙將劍舉過頭頂,同時用自己所餘不多的力量喚出兩道劍甲虛影護在自己的周身,試圖硬抗下對方砸來的手掌。

這顯然是極為冒險的舉動。

“洛神劍意!”

“龍戰於天!”

而就在這時,兩聲低喝從楚昭昭的身側傳來。

一道藍色劍意以及一柄銀白色的裹挾著金色龍相的長槍猛然殺來。

卻是蒙瑾與宋清清出手。

二人攻勢的威力雖然比不得楚昭昭的桃花劍陣,但所攻殺向的卻是荒蕪的要害——她那巨大雙臂伸出之處的背脊!

宋清清畢竟出身劍嶽城,這些年過得落魄不假,但劍甲遺族卻始終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對於後輩們的教導也素來嚴苛,宋清清自然也是知曉諸多旁人難以知道的荒蕪的弱點與名門所在。

荒蕪是神性之力失控後的產物。

尋常生靈的頭顱心臟之類的弱點,在荒蕪的身上並無法類比。

這種生物的弱點往往是在失控的神性聚集的核心處。

而這老婦人所化的荒蕪,最強大的手段便是這雙巨大的手臂,她體內聚集荒蕪之力之處,理應在這雙手臂附近的血肉之中。

事實也證明,宋清清的判斷很準確。

攻殺向楚昭昭的荒蕪明顯感覺到了宋清清與蒙瑾的意圖,她的眸中閃過一絲忌憚,臉上的神情憤怒,但還是在這時收斂攻勢,不甘的退開數步,避免了自己的弱點被對方襲殺。

二人也並未追擊,而是收斂攻勢推到了楚昭昭的身前,將之護在身後。

楚昭昭驚魂稍定,正要朝二人感激道謝。

“楚昭昭你是沒長腦子嗎?”

“荒蕪這種東西是你能對付的嗎?”

“你怎麼老幹這種蠢事?是光長了腦子,沒長腦仁是吧?”

可宋清清卻搶先回過頭,對著她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臭罵。

本來還滿心感激的楚昭昭聞言當場愣在原地,處於長久與宋清清相處的本能,她忘了此刻處境,心頭的火氣上漲,當下便反駁道:“要你管?我自己能對付,誰讓你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的?”

宋清清冷笑一聲:“要不是看在青霄哥哥的面子上,本姑娘才懶得管你的死活!”

“你!”楚昭昭怒目看向宋清清正要反駁。

可這時,那荒蕪似乎是覺得自己受了輕視。

又發出一聲怒吼,她原本的雙手猛地著地,手臂與雙足都變得粗壯,同時伸出利爪,宛如野獸一般朝著三人撲殺而來,而背上一隻巨大的手臂則隨著她的撲殺重重的轟向三人,而這般疾馳,以及她心頭的憤怒所知,另一隻握著那位女子的手臂,也用力大了幾分。

女子發出一陣慘叫,嘴裡更是噴出數口鮮血。

三人見狀也顧不得爭吵,紛紛身形一閃,朝著兩側退開。

而剛剛他們立身之所的地面已然被那荒蕪的手臂砸得凹陷。

“這傢伙……難道就沒辦法對付嗎?”穩住身形的楚昭昭看著荒蕪背上剛剛被她劍意所轟出的傷口,此刻已經完全癒合,她的眉頭一皺,看向身旁的宋清清不由得問道。

宋清清白了她一眼,依舊沒好氣的言道:“你沒看見人間監天司的少司命在嗎?她自然有辦法對付,需要你來多管閒事!?”

楚昭昭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她皺眉道:“可那個被荒蕪抓住的女子,如果我不出手的話……”

“有多大本事,幹多大事!她是天懸山的弟子,人家天懸山的峰主都不著急,你急什麼?”宋清清再次出言譏諷道。

……

而這時,那荒蕪接連未有得手,已經愈發的憤怒的她再次怒吼,然後將目標鎖定在了退到另一側,與宋清清與楚昭昭隔開了一段距離的蒙瑾。

蒙瑾剛剛站穩身子,見那荒蕪襲來,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便提起手中銀槍,準備與之一戰。

宋清清與楚昭昭二人見狀也意識到事情不妙,她們也顧不得方才的口舌之爭,在這時趕忙運集起體內的力量,想要救援蒙瑾。

但荒蕪的速度極快,二人拼盡全力,才堪堪追上。

可就在這時,荒蕪背後的血肉又是一陣蠕動,然後一隻黑色的沾滿粘液的尾巴竟然在只是從她的背後破體而出,朝著楚昭昭與宋清清就是一揮。

楚昭昭與宋清清因為蒙瑾的緣故,心頭焦急,本就是倉促出手,對於眼前這般變故更是毫無準備。

啪!

只聽一聲悶響,二人的身子結結實實的被那巨大的尾巴掃中,猛地倒飛出去。

而荒蕪大抵是被眾人激起了怒火的緣故,她甚至放下了剛剛一直被她握在手中的女子,將自己的雙臂完全解放,再將楚昭昭與宋清清逼退之後,怒目看向身前的蒙瑾,將自己的雙臂高舉,將渾身的力道注入其中裹挾著千鈞之力,重重的朝著蒙瑾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