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方子?”

林晚節錯愕,感覺自己昏迷的時候錯過了許多。

陸婉兒這才解釋:“我們在半山看見你和三夫人昏迷不醒,將你們帶回了青山寨中。”

“青山寨?”

“沒錯,這裡正是白蓮教廢棄的據點青山寨。”

陸婉兒話音一頓,繼續講述:“回到青山寨,三夫人很快就驚醒了,然後說你們進山是為了找一種叫青蒿的藥物。說來也巧,青山寨眾人準備外出尋藥之際,三夫人發現宅中晾曬之苦菜與青蒿相似,一番辨認,三夫人斷定就是青蒿。入藥一試,你竟真的醒了!”

“苦菜……”

林晚節有些迷茫。

秦懷柔送上一捧苦菜來,已是晾乾之物。

“以往青山寨山匪久居深山,多患溼熱之症,需以此物解之。因其味苦,便稱之為苦菜。”

林晚節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不是青蒿是什麼?

就是晾乾了泛黃而已。

但晾乾之後更宜入藥。

難怪自己能好起來,原來苦尋不得的青蒿,卻在青山寨中多不勝數。

“青蒿!這就是青蒿!杭州百姓有救了!”

“是啊,杭州百姓有救了。”

林晚節激動得眼眶泛紅,陸婉兒亦是激動得攥緊了林晚節的大手。

回來的路上,蕭玉蟬早已講述了林大之所為。

林晚節雖是家丁,但所作所為無愧於英雄二字。

陸婉兒生來慕強,心懷正義,此刻再見林晚節,情愫湧出,已是顧不得體面了。

攥著林晚節的手,美眸閃動,淚光之中全是崇拜和敬重。

秦懷柔看在眼中,幽幽一嘆,卻是不會阻止。

因為無需師父插手,自己的徒兒是插不進別人感情的。

還有一個女人,這輩子就註定如針一般扎進了這個男人的心裡。

“玉嬌兒!玉嬌兒呢?”

恍惚間,林晚節突然想到了玉嬌兒。

提到這三個字,陸婉兒的眼神明顯有些慌亂。

“怎麼了?”林晚節一驚,心底湧出一絲不祥之兆,“玉嬌兒怎麼了?”

“林晚節,你別激動,三夫人她……”陸婉兒言語中帶著哽咽。

“哎!”秦懷柔一聲輕嘆,“速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林晚節腦子嗡的一聲,視線模糊,渾身都在發顫。

但心中還抱有一絲希望,翻身起來,搖搖晃晃站定,咬牙切齒地說:“有我在,斷不會讓玉嬌兒有事。”

衝出屋子,隔壁房間隱有哭聲。

“玉嬌兒!”

林晚節大叫一聲,破門而入。

第一眼看見的卻不是玉嬌兒,竟是大小姐蕭玉蟬。

蕭玉蟬捧著玉嬌兒的小手,哭成了淚人兒,回頭看到林晚節站著,嚎啕大哭,撲在床上:“林大,救救三娘啊!三娘她快不行了……”

“閃開,讓我看看!”

林晚節一聲呵斥,顧不得詢問蕭玉蟬為何在此了。

蠻橫地將其擠到一邊,自己到了做到了床邊,抓住了玉嬌兒的手。

這一碰不要緊。

一瞬間,林晚節的眼淚就滾下來了。

“夫人,我的夫人……”

陸婉兒趴在窗前,她從未聽過林晚節這般心碎的聲音。

如此壯碩的男人,卻似失去最心愛玩具的孩子一般,連哭都哭得那麼小心翼翼。

窗沿上,陸婉兒的指甲深深地掐進了木頭縫裡,木屑刺穿了她的指尖,滲出了鮮血。

都說十指連心。

陸婉兒感覺還不夠,她能體會鑽心之痛。

卻任不及林晚節所受之苦。

連十分之一都不到。

“男女之情,多是業障。婉兒,你要沉溺其中,便要受此徹骨之痛。”

師父的手輕輕地搭在了陸婉兒的肩上。

看著徒弟滲血的手指,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哎!”

“師父,要不要跟林大解釋一下,不是我們不救,是根本……根本……”

“他的醫術已是登峰造極,他心裡比誰都清楚。你我何必多此一舉呢?”

是啊!

林晚節是大夫,是這個時代最厲害的大夫。

病人能不能救,還有沒有救,他比誰都清楚!

懷中女子已是油盡燈枯,靠著意志力堅持到了現在。

為了林晚節,玉嬌兒燒盡的不是燈油,是連帶著燈芯都燃盡了。

小小的房間中,剩下的只有窒息。

似有千斤巨石卡在林晚節的喉嚨裡無法吞嚥。

只有小心翼翼地抱著輕飄飄的身子,無助流淚。

身為天底下最厲害的大夫,卻不能給自己最愛的女人續命。

何其荒唐?

何其可悲!

蕭玉蟬哭腫了眼睛,已無法睜眼,跪在地上,趴在床頭,無法名狀。

她才失去了父親,如今又要失去三娘!

她是個旁觀者,從一開始就知道林大和三孃的一切。

更知道只要一切結束,他們就能在一起,相守一生。

當圓滿近在眼前,卻被揉碎,才是最心碎的時刻。

大小姐一樣心碎難明,痛徹心扉。

她痛林大之所痛,她恨世間有情人不得圓滿。

“我讓三娘休息,三娘不聽,她……她要等著你醒過來。”

“我真的勸了……林大,對不起……我真的勸了三娘了。”

林晚節靠在牆上,抱著玉嬌兒,搖頭晃腦,閉眼吸氣,卻不見言語,只有眼淚低落,嘴唇顫抖。

“林……林……”

微弱的聲音如涼風一樣徹骨。

林晚節一陣激靈,抹了一把眼淚:“夫人,玉嬌兒!”

“林啊,杭州,杭州百姓,有……有救了嗎?”

“嗯!夫人放心,百姓有救了,林大也有救了!”

玉嬌兒慘白的臉上多了一絲悽然的笑:“我就知道,你……你一定有辦法的。”

“杭州百姓得救皆夫人之功,是夫人以命想換,無林大半點兒功勞。”

“你別,你別哭了……周大哥說,以一人之命換萬人之命,很值的……玉嬌兒出生青樓,本就是……就是薄命的女人。死,不足惜。憨子,夫人只有最後一個心願未了。”

“夫人,你說!”

“你,你要代替夫人好好活下去……娶一堆漂亮女人,夫人,夫人不吃醋了。”

林晚節咬牙低頭,腮幫子發顫,狠狠地點了點頭,卻是不敢再看玉嬌兒的臉。

玉嬌兒嘆息一聲,無神眼眸滾出淚來,口中喃喃:“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擷,此物最……相思……”

“三娘!三娘,你醒醒!”

林晚節睜眼時,送與玉嬌兒的玲瓏骰子已放在自己的手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