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國公朱純臣看上去是很威武的一個男人,高大威猛,漆黑的臉膛,好大一把鬍子,一直留到胸口這裡,身穿大紅蟒袍,立在那裡好似一尊下凡的金剛。

“臣朱純臣恭請太子殿下金安。”看到朱慈烺和吳襄一起走來,朱純臣就是躬身一禮,然後才是中氣十足的請安。

衝著這長相,這嗓門,活脫脫一個常勝將軍啊!

朱慈烺也是滿臉堆笑,衝著朱純臣點頭,“好,好,成國公來了,本宮就安心了……國公請坐,本宮要和國公議一議明日迎戰闖逆的佈署。”

朱純臣在一把椅子上大模大樣的坐下,伸出右手,捋著鬍鬚,靜靜聽著朱慈烺說話。

朱慈烺道:“國公是京營總戎,軍中宿將,明日是否要帶兵出城,讓流賊知道京營官兵的厲害?”

帶兵出城和流賊打架?朱純臣聞言就是一驚,捋鬍子的手掌就是下意識的一捏,差點把自己的鬍子揪下來幾根。

“殿下,這個,這個京營的精兵大多被抽調往四方駐守,或在同虜醜、流賊的交戰中損失殆盡,哪有出城交戰的餘力?”朱純臣看著雄赳赳的,可事到臨頭,該縮還是要縮的,“臣以為還是緊守城池為上。”

“緊守?”朱慈烺笑著點了點頭,“既然總戎說緊守,那麼明日就隨本宮上西直門城樓吧。吳提督估計流賊會撲擊京師的西北角……到時候本宮就能親眼見識一下總戎殺賊的英姿了。”

什麼?還要上城樓?還要殺賊……那是被賊殺吧?朱純臣冷汗都要滴下來了,連忙勸說道:“千歲爺是萬金之軀,可不能親臨險地啊……”

“等等!”朱慈烺的語氣突然放沉,“成國公現在說本宮是萬金之軀,不能弄險。那麼左中允李明睿說遷都,大學士範景文、左都御史李邦華、少詹事項先生提議本宮監撫南京的時候,你怎麼不站出來支援啊?你可上奏附議了?”

“臣,臣,臣是武官……”

“爾是勳臣!”朱慈烺喝了一聲,“當與國同休!如今國難當頭,爾當爭先赴死,明日便是爾名垂青史的機會,既然不願出城,那就在城牆上殺賊吧!”

“臣是總戎……”

“本宮還是太子呢!”朱慈烺猛地一瞪眼珠子,“本宮都要上城督戰的,你個總戎還想在皇城之中避死乎?”

這是要押著上前線啊!

朱純臣害怕得連氣兒都透不過來了……自己雖然長得像個殺人不眨眼的武夫,可是從小到大連只雞都不敢殺的,怎麼能和流賊打架?這不是送死嗎?

想到送死,挺大個男人的朱純臣就傷心了,然後眼淚就下來了。真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上陣時啊!

看到他那熊樣,站在朱慈烺背後的朱純傑都忍不住了,開口道:“國公爺如此怯懦,怎對得起祖先?”

朱純臣的祖先朱能是朱棣麾下排得上號的大將,戎馬一生,最後在徵安南的時候病死軍中,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現在子孫熊成這樣,朱能在九泉之下,大概也要痛哭流淚了。

“懷遠,”朱慈烺親熱的叫著朱純傑的字號,“你不要那麼說成國公,國公只是一時想不開罷了……明日總是能成忠烈的!”

什麼叫總是能成忠烈的!?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瘮人呢?

朱純臣已經有一種一隻腳踏進鬼門關的感覺了。既然發現到了鬼門關,自然不能再往裡走了,於是他馬上站起身,衝著朱慈烺施了一禮:“殿下,臣還有皇命在身,要去阜成門視察,明日交戰之事,待臣從阜成門回來再議吧。”

說完他拔腿就要走,可朱慈烺又怎麼會讓他走?沒個二十萬能放他走?

“快攔住成國公!”朱慈烺一聲令下,守在豹房門外的東宮侍衛就在王七的帶領下把朱純臣給擋住了。

朱純臣知道不走不行,發起蠻勁就要掙脫,王七雖然勁兒大,可也不敢對成國公下死手,居然也拿不住他,兩個人就這樣扭在了一起。

這時朱慈烺有開口了,語氣冰冷:“請尚方寶劍!這裡有一個臨陣脫逃的京營總戎要斬!”

要斬!?

朱純臣聽朱慈烺怎麼一說,骨頭都嚇軟了,渾身的力氣不知去了哪裡,手軟腳軟的就被王七給擒住了。

而朱慈烺真的拿著尚方寶劍朝朱純臣走來了,而且滿臉殺氣!

朱純臣到了這個時候,也只好改了口,大聲道:“殿下誤會了,誤會臣了,臣不是臨陣脫逃,臣不走了,哪兒都不去,就守著殿下!”

“真的嗎?”朱慈烺拎著寶劍,殺氣騰騰地看著朱純臣。

“真的,真的……”朱純臣好漢不吃眼前虧,雖然他也吃不準朱慈烺會不會真的拿劍戳自己,但是這種事情最好不要去試驗。

“對了,你說要去阜成門視察?”

“不,不,不去了。”

“要去的!”朱慈烺道,“一塊兒去吧!去看看闖逆的軍容。

吳提督,你也和本宮一起吧。”

“太子殿下,真的要上阜成門?”朱純臣抖著聲問。

“當然要上去了!”朱慈烺冷冷道,“本宮今晚就和總戎一起視察防務。

懷遠,你去成國公府一趟,把成國公的甲冑取來。邱伴伴,你去把本宮的甲冑也取了,送到西直門的城樓上。畢侍書,你去知會一下李若璉、陳先生、林先生和黃大寶,告訴他們本宮的中軍就設在西直門甕城了。

總戎,你別發抖啊……走,和本宮一起去看看流賊的大軍!本宮長那麼大,還沒見過流賊什麼樣呢!”

流賊有什麼好見啊!見完以後就會沒命的……朱純臣真的感覺到大難臨頭了!真的臨頭,不是假的臨頭啊!

哪怕李自成打進北京城,他都可以投降迎新主,成國公是沒有了,可是命總能保住,說不定還能保住大部分的家產……可現在被個發了瘋的太子爺揪住上前線。除了死還能有什麼好結果?可是不跟著去也不行啊,尚方寶劍還在太子爺手裡攥著呢!

這怎麼就沒一點活路了呢?

救命啊!皇上救命!

……

朱慈烺拖著一個嚇得渾身顫抖的國公去阜成門看流賊的時候,崇禎皇帝剛到坤寧宮,下了步輦,快步就朝裡走去。崇禎皇帝的步伐很快,似乎在爭分奪秒。不過眼下的局勢,也的確到了需要爭分奪秒的時候了。

天子駕臨,中宮當在坤寧宮正門口相迎。不過崇禎皇帝總是來去匆匆,在後宮也沒有太多的時間搞繁文縟節——他一天才多少時間是屬於自己的?禮儀搞多了,就沒時間辦正事兒了!所以周後只是在正殿門口迎接。

皇帝皇后見過禮,一塊兒往裡面走去。走進坤寧宮的正殿,崇禎皇帝就是一愣。他看見坤寧宮的正殿當中,擺放著許多包裹和箱子,寶座前還放置了一張書案,上面平攤著一本厚厚的冊子。

崇禎快步走去,拿起冊子藉著燭火一瞧,發現是一本賬冊,上面記錄著什麼東西放在幾號箱子裡面……好一副準備打包出逃的模樣!

這是怎麼回事兒?誰讓她打包準備跑路的?不會又是長子慈烺吧?這孩子也太能自作主張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