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永昌元年,四月二日,凌晨。晨光尚未泛起在東方,黑夜如幕布一般,籠罩著一切,只有一輪新月和如同鑲嵌在天穹之上的無數星光,在不停閃爍,釋放出微弱的光線。

光線雖然微弱,但是已經可以讓李過麾下的大順軍老營戰士看清前方的道路。黑暗之中,一支多達2000人的隊伍,正靜悄悄的透過一座浮橋,從衛河的北岸進入南岸。人銜枚,馬裹蹄,籠頭和嚼子緊緊鎖住了戰馬的嘶鳴。伴隨著滔滔衛河水的,只有密集而又低弱的腳步聲。

李過和他麾下的將士們一樣,並沒有騎馬行軍,而是牽著戰馬走在不斷浮動的狹窄橋面上。低頭走了一會兒,終於踏上衛河南岸的土地,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依舊是黑沉沉的一片。看樣子至少還要一個時辰,天色才會開始放亮。

而天空中月明星繁,明日顯然是個大晴天。今夜又是微風拂面,也不會有強勁的東南風來干擾李巖組織的火攻。

此外,對天津衛北城連續三天的猛攻,應該最大限度調動了朱賊的兵馬。

天津衛的南城多半空虛少備,精兵一定都在北城。只要浮橋被毀,鄭家的水軍被逐。天津衛北城的朱賊兵馬就無法支援南城,南城就將很快被大順天兵打破。

與此同時,在天津衛城東南衛河兩岸堆起來的那些土堆上,也會擺上許多弓箭手。等鄭家的水軍經過時,那可就是萬箭齊發,還都是火箭!燒死那幫可恨的“誠信商人”……只要鄭家的船隊一完蛋,天津城就是甕中之鱉了!

總之,天津衛城裡的昏君父子只有死路一條了!

正想到這裡,前方馬蹄得得。幾十名騎士,正迎著李過的大纛旗而來。等走近了,李過發現當先一匹馬上有一團火紅,就知道是紅娘子來了。

“是紅娘子麼?”李過笑呵呵問著。

“虎哥,正是小妹。”紅娘子的聲音非常清脆,透著一種江湖女俠特有的豪爽。她的身手也非常矯健,馬兒近了,李過才發現她是側身坐在馬鞍上的。然後輕身一躍,穩穩的站在了李過跟前。

“紅妹,怎麼樣了?”李過笑著問,“能打得了水戰嗎?要不要哥哥派個幾百老兄弟幫忙?”

“虎哥的老兄弟有會水的?”紅娘子笑顏如花,“妹妹好歹是淮水邊上長大的,手下也有些淮河上的好漢。”

紅娘子是河南信陽一帶的女俠,嚴格說起來不算北人,乃是淮西人士。最先也是在信陽一帶起義作亂的,手底下當然有點水寇。

“那就行了,”李過笑道,“有紅妹出手,鄭家的海賊絕非敵手……那夥人不過是海上的行商,怎能和額們大順天兵對抗?”

紅娘子笑道:“虎哥莫取笑妹子了,妹子知道自家的斤兩。淮河中的魚蝦,怎能和大海中縱橫的蛟龍對抗?不過有幾十條火船助陣,總能逼退鄭家的沙船一時。”

“那就行了。”李過笑道,“天津衛南城就能奪下,朱賊的皇帝若在天津,定會在南城裡面……有半日時間,額和陳總鎮就能打下天津衛南城了!紅妹,你和你家相公能抵擋那麼久嗎?”

“盡力而為吧!”紅娘子神色已經嚴肅起來了,“我和我那當家只帶了2000人過來,真打起來可支撐不了太久。”

“放心吧!”李過拍著胸脯,“南城這邊有額的2000人,陳永福的10000人,萬無一失!”

紅娘子的秀眉擰了起來,“北城怎麼辦?唐通的幾千人已經耗了三天,還能撐住嗎?”

“問題不大。”李過道,“從之前的交手情況看,吳三桂不過如此,他的夷丁突騎也沒特別厲害,即便出城,也不會一下把唐通打垮的。”

原來天亮後大順軍的計劃是分成三部分進行的。李巖、紅娘子對付衛河上的“鄭家船隊”和浮橋,李過、陳永福打天津南城,唐通在北城外面虛張聲勢,牽制朱慈烺的主力。

南城和衛河方面看上去問題不大,但是負責北城的唐通卻讓紅娘子擔心。

李過心裡面其實也沒底,畢竟他把唐通用得太狠了。可問題是他手頭只有這點兵力,自己的2000後營老兵,李巖、紅娘子的2000人,陳永福的10000人,唐通的8000人。總共就22000人。

而被圍在天津衛的朱賊兵馬怎麼都在10000人以上,沿著衛河而來的“鄭家商隊”估計有5000人。

在兵力上,李過、李巖並沒有多大的優勢。如果不把唐通用狠點,這仗要怎麼打?

現在的情況往根子上追,其實還是大順軍的老營有點疲了。如果沒有大量的犒賞,他們就不肯賣命打仗了。

紅娘子也知道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只得衝李過拱了拱手,就帶著自己的手下讓在了一旁,目堵著李過的2000兵馬透過浮橋後,上馬奔向天津衛的南城。

李過走後,跟著紅娘子而來的幾十名騎士就下了馬,他們隨身攜帶的並不是刀劍弓矢,而是斧子、鋸子一類的工具,當時便動手將簡易搭建的浮橋拆了。

浮橋很快變成了一條條輕舟,每條輕舟上早就裝好了柴草和破爛棉布之類的易燃物,還澆上了油脂,灑了許多火藥。

紅娘子和那些拆橋的騎士外衣下面都是貼身的水靠,各自上了一艘輕舟。他們都善於操船,也熟悉水性。當下就駕著輕舟,順著水流,緩緩的向天津南北二城間的浮橋駛去。

在這幾十艘輕舟後方,還有另外一支船隊順流而下。

這支船隊使用的都是漕運大船,被李巖派人蒐羅集中到了天津衛以西的衛河河道上,稍加改造,當成了戰船。

不過負責操舵的並不是李巖手下的兵將,而是漕船上原有的船工。除了船工之外,每條船上都安排了三四十名李巖所部的老兵。他們雖然都不怎麼通水性,但還是在李巖、紅娘子的鼓舞下冒險上船。

每條船上,兩邊都支架起旁牌。旁牌之間留出了足夠的縫隙,可供發射弓矢。每條船隻上還有十名結實精壯的戰士,各持船槳,在操舵的船工指揮下努力划動船槳。

現在已經是四月二日清晨,晨光從東方的天際灑下,照亮了天津衛周遭的大地。不過連日大雨下來,衛河兩岸溼氣很重,因而起了晨霧。衛河之上,霧濛濛的一片,很好的掩護了李巖、紅娘子所率的船隊的行動。

在浮橋上巡邏的是王慶坨曹家的子弟兵,領頭的名曹宇,二十四五歲年紀,原是個書生,不過也會一點武藝,因而被編入了克難新軍,還當了個隊長。現在他正帶著二十來個曹家子弟,在浮橋上警戒。

他們整晚都在執勤,現在全都疲憊不堪,打著哈欠,也沒幾個人留意霧濛濛一片的河面。

突然,有人驚恐地大吼了起來:“火!火……河面上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