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轉身欲走,奈何被追上來的趙家小廝狠狠扼住手腕。

他們將她拖出院落,沈定珠髮絲微亂,凝白的俏臉蘊含冰冷的憤怒:“當初在外祖家,你是家中庶女,外祖母為難,全靠我母親可憐你,處處護著你。”

“若無我母親勸說,你怎麼可能以穆府嫡次女的身份出嫁,我母親將你當成親妹妹照顧,絲毫不嫌棄你是外室所生。”

“而今,你是怎麼回報她的?現在想來,你心裡恐怕早就恨透了她,這些年來,在我母親面前不過是偽裝和善罷了!”

想到前世沈定珠對姨母一家的照顧,就覺得自己瞎了眼。

趙夫人聽著沈定珠當眾將她的身世抖了出來,氣得面色發白,嘴唇哆嗦。

“你,你住嘴。”她惱怒催促,“你們還等什麼,動手!”

趙安遠見自家母親氣得呼吸急促,連忙扶著趙夫人,對沈定珠失望怒斥:“表妹,你這麼說話真是太令人寒心了,捱了打也好,你總得長個教訓。”

這時,旁邊傳來一聲冷厲的呵斥:“住手。”

沈定珠扭頭,瞧見周陸離帶著兩名隨從走來。

秋風襲襲,頭頂的枝葉搖晃出婆娑的光影,周陸離從斑駁中走出來,一臂將沈定珠拉到了身後。

她怔了怔。

周陸離聲音威嚴道:“若沒記錯,沈姑娘是趙夫人的外甥女,就算如今兩家互不來往,也犯不著如此針鋒相對。”

趙夫人面色緩了緩,頷首:“周少將軍有所不知,我這外甥女,不僅口出狂言,還朝我勒索錢財,一時氣不過,我才想代嫡姐好好管教這個不孝女。”

沈定珠冷笑:“那本就是我母親的東西,你剋扣不還,還妄圖毀我清白,不要提我母親,你不配。”

趙夫人捂著心口,一副十足的心痛模樣,幾乎垂淚。

“定珠,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周陸離抿緊薄唇:“不管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樣的誤會,沈姑娘如今是寧王殿下的通房,罰她,憑你們的身份,不合適。”

一句話,讓趙夫人顫了顫。

趙安遠想說什麼,被她按住手,只道:“多謝少將軍提醒,是我糊塗了。”

周陸離回過身,語氣淡然冰冷:“沈姑娘,我送你回王爺那。”

行走在葉影搖晃的行宮中,風無聲無息地拂過金黃的屋簷。

不知何時,周陸離帶來的兩個隨從,稍稍地離遠了。

沈定珠與他一前一後,她低著頭不說話,周陸離面部線條稜角硬朗,薄唇抿成一條線。

待離趙家的院子遠了,沈定珠才聲音低落地開口:“周將軍,謝謝您剛剛幫我解圍,時間不早,我先回西苑了。”

這裡人多眼雜,她不願意跟周陸離單獨待在一起太久,以免被有心人看見,連累了他。

沈定珠腳步匆匆越過他,正要往前走,身後卻傳來周陸離的聲音:“一時的挫折別放心上,重要的是不要自暴自棄。”

她身形頓住,好一會,再回過頭時,周陸離已經帶著人從相反的方向離開了。

蕭琅炎回來的時候,沈定珠正簇擁著錦被坐在窗下,一邊看書,一邊品茶。

望見他的身影,她慢吞吞地起身,心不在焉地迎了迎。

蕭琅炎在門口的銅盆裡淨過手,才走到窗下榻邊,瞧沈定珠情緒懨懨,只多看了兩眼。

隨後,他走到書桌邊,磨墨鋪紙,寫了幾個字,遂喊她:“過來。”

沈定珠順從地走去,蕭琅炎讓她持筆,照著他的字寫一遍。

她低頭照做,一句廢話也沒有。

不過片刻,蕭琅炎垂眸看去,沈定珠已經寫完了,與他的字跡幾乎一模一樣。

他沉了眼眸:“你果然會臨摹,特地學的?”

自那次她分毫不差地將畫卷臨摹下來,蕭琅炎就發現她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

沈定珠攏了攏衣襟,白麗絕美的面龐帶著清淺的笑:“也沒有刻意學過,或許是一些天賦吧?”

蕭琅炎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照著字跡,寫一封新的。”

沈定珠看了看信的內容,原本平靜的水眸,騰昇起驚愕。

“王爺,這是……”這居然是一封密謀刺殺的信件!

刺殺的人是太子,落款竟是蕭琅炎自己。

蕭琅炎漆黑的瞳孔裡,是深不可測的墨淵,他抱臂倚桌,神情淡淡:“你只管照著寫就是。”

“可是,”沈定珠開始擔心,“我沒有練過王爺的字,就怕有的寫得不像。”

“無妨。”要的就是不全然相似。

沈定珠頭皮發麻,持筆許久,才下定決心落筆。

一封書信寫完,蕭琅炎拿起看了看,滿意地點點頭,緊接著,他手上那封真正的密謀信,被他引燃燭火,燒為灰燼。

沈定珠美眸閃爍著不安。

蕭琅炎倒是淡定,把她寫的信折起來收好,反問:“方才出去了?”

“嗯,”沈定珠眼睫垂了垂,“遇到了趙家人,鬧了點不愉快。”

蕭琅炎還沒說話,她就已經冷淡地道:“但我自己會處理好。”好似心裡已經有了主意。

他默了一瞬,倏而嗤笑:“但願你說的是真的,不要再哭著回來求本王做主。”

夜裡,風聲稍響,烏雲閉月。

南苑中,傅家身為朝中權貴,自然住得離王孫們最近。

高嬤嬤將在趙夫人那看見、聽見的所有事情,都如實彙報給了傅夫人。

傅夫人身穿錦緞華服,雙鬢對稱插著金釵,保養得宜的面容上,一對黛眉纖細婉轉,這時正緊緊皺起,生出眉心的一道細線。

“且不說沈家罪女的身份,就是趙夫人那樣的做派,實在是太登不上臺面了。”她輕聲斥責,頗有些嫌棄。

大戶人家,怎麼能將自己的外甥女主動送去給別人褻玩。

真是為了鋪就青雲路,連人理倫常都拋卻腦後。

高嬤嬤點頭:“可不就是,趙家這麼沒規矩,完全不值得夫人與她來往。”

“原本我也是看在她父親是平邑郡公的份上,想結交一二,也好為我的秋兒擴增人脈,可她這麼拎不清,往後我們也不能與之來往。”

她說完,高嬤嬤卻試探著道:“可是,那位沈定珠,如今是寧王的通房了,這次秋狩都帶在身邊,那咱們家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