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壽看出什麼,他拱了拱手,找了個由頭退下了。

沉碧為沈定珠送上熱茶:“主子,老郡公說了什麼,您面色怎麼不太好?”

沈定珠將信倒扣在桌上,她閉了閉眼,白生生的俏麗面孔,被一絲惱怒激出幾分輕紅。

“我以前只知道,沒有權勢,還有親人。”

“但經歷過姨母的事,才徹底明白,所謂親人,背後都關聯著利益。”

“有朝一日失了勢,誰都能來踩你一腳,連從前疼愛你的那些人,也不過如此。”

她說著,紅唇輕勾,露出一抹冷笑。

信是她外祖親自寫的,他責怪她對趙玉圓的無情,叱罵她不顧親緣關係,與家人爭鬥。

還說,他們原本就打算將趙玉圓送給太子做側妃,現在卻落了下策。

在她外祖平邑郡公的眼中,沈定珠這樣的做法,是兩敗俱傷。

這還不是主要的,最重要的是,她外祖說,已經將沈定珠舅舅的女兒送來京城,她的親表妹蘇問畫。

他聽說沈定珠得寵,想讓她藉助蕭琅炎的關係,想方設法引薦蘇問畫跟太子相識。

信裡,外祖一再警告她,稱現在沈家已經無用,沈定珠要想過好日子,只能盼望著母親的孃家地位穩固。

所以,她必須要好好聽話配合。

外祖也並非全然都是警告的話語,信的末尾,總算溫和地寫了一句——

【你與問畫,一人伺候寧王,一人服侍太子,我們才不會處於被動。】

沈定珠看見這些言辭,感到何其可笑!

沈家受難的時候,運籌帷幄的外祖又在哪兒?

她是不會幫蘇問畫接近太子的。

沈定珠冷著臉,點燃燈油,將信就此燒了。

沉碧看她面色不好,也不敢再問,只想盡辦法哄沈定珠開心。

程茴端著早膳,在外叩門。

沈定珠收斂面色,讓她進了。

待一碗肉絲粥下去,她心情好了大半,廚房見風轉舵,連今天的早膳也做的精緻了些。

沈定珠攏了攏烏髮:“程茴,你剛剛是不是說,廚房那些子婆子,要過來拜見我?”

程茴連忙點頭:“方才奴婢送碗筷回去的時候,還聽那廚房掌事厲媽媽要來,但又怕冒犯了主子。”

沈定珠沉吟,美眸浸潤著一縷思量。

須臾,她開口:“沉碧,你去廚房找個婆子過來,好像叫桂芹,我有話問她。”

沉碧不待疑慮,應下轉身就去。

片刻後,沈定珠靠在自己房裡看書,程茴正討好地為她捶腿。

沉碧掀簾入內:“主子,桂媽媽給您帶來了。”

沈定珠抬起眼眸,卻見沉碧身邊,除了低眉順目的桂媽媽以外,還站著一個吊梢眼、滿臉討好笑容的厲媽媽。

她半靠在窗下的美人榻上,渾身的肌膚白的像是發光,猶如神仙美人。

膝上搭著猩紅色的毯子,更顯得身段嬌柔,眉眼似畫。

“怎麼還多了個人?”沈定珠放下書,不鹹不淡地開口,頗有主子娘娘的架勢。

厲媽媽頓時上前,賠笑說:“聽說沈姨娘找桂芹說話,奴婢就擔心是不是這桂芹犯了什麼事,若是真的,特與她一起來給姨娘賠罪。”

“沒什麼事,就是之前住在西苑的時候,吃過她做的一道醬瓜,像以前我乳母做的,所以來問問她。”

沈定珠回答得風輕雲淡,那雙漂亮的眼仁,在日光流瀉中,顯得淺淡。

厲媽媽正要再說話,沈定珠就將書放去一旁:“我房裡有些東西,沉碧、程茴,你二人去帶著厲媽媽去隔壁耳房挑一些,就當是我的心意。”

厲媽媽一怔,忙道:“拿主子的東西,這哪兒使得!”

話雖如此,她已經腳步朝外,臉上堆著的笑,都快看不見眼睛了。

沉碧靈活,馬上道:“哪兒能不行,主子這是自己過得不錯,也想著咱們下人,厲媽媽這便跟我去吧。”

如此,才將她們三人支了出去。

門一關,沈定珠面上掛著的溫淡笑容,頓時消散,俏麗的容顏粉紅淡淡。

“桂媽媽,你來王府有幾年了?”

“回姨娘,奴婢來王府十二年了。”

沈定珠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不錯,時間對得上。

她歪頭問:“你是不是有個兒子,有二十歲了吧?”

桂芹處變不驚,只是在聽到這句問話時,稍微遲疑了一下,才點點頭:“是,他叫武仁,就在前院,是馬廄的洗馬小卒。”

沈定珠纖細玉白的指尖掀開一旁的小盒子,她拿了一張地契出來。

“你將這張地契給他,讓他想辦法幫我賣了,能賣多高賣多高,兌成銀子後,在商州當地直接收購糧食。”

“買來的糧食,送去這個莊子。”她從方才看的書裡抽出一張紙,一起遞了過去。

姨母還給她的兩個莊子,一個變賣,一個拿來儲存糧食。

桂芹聽後直接愣住,她不由得抬了抬眼,目露困惑:“姨娘,您這是……”

沈定珠知道,這訊息對她來說,未免有些太突然了。

桂芹和武仁母子倆,是王府裡最不起眼的角色。

但是,前世時,沈定珠也是後來才發現,武仁性格耿直,且有些功夫傍身,為人更是忠誠。

母子倆都是沒有二心的忠僕,後來為了保護沈定珠,武仁被傅雲秋設計墜崖摔死。

“你不用擔心,我這不是什麼陷阱,就是從徐公公那打聽到,你們母子二人最是本分老實。”

“你兒子武仁腿腳功夫好,去商州一來一回,也方便,我相信他更能將我的事辦好。”

“我自然也不會虧待你們,待他事情辦妥,我便請王爺調他去當個肥差,就不用在馬廄幹那些粗活了。”

桂芹要被這天大的驚喜給擊昏了頭,好在她很快回過神來,頓時朝沈定珠叩首。

“姨娘交代的事,我們定當照辦,只是兌出去的銀子,要買多少糧食?”

“能買多少就買多少。”沈定珠說罷,桂芹心中已有主意。

臨走時,沈定珠又喊住了她:“讓武仁今日就出發,我會跟徐公公說一聲,但對外,你們無需說實話。”

桂芹深以為然,鄭重地點點頭:“奴婢明白這個理。”

當天夜裡,蕭琅炎回來得晚,但當他進了院子,便看見沈定珠那屋的燈火,為他盈盈而亮。

沈定珠正在畫一些花樣子,像是準備給自己做一件襟子。

她專心低著頭作畫,一縷烏黑的秀髮垂在玉潤的耳朵邊,程茴和沉碧看見蕭琅炎進屋,正要請安,卻被他抬手製止。

她們識趣地退下。

沈定珠望著圖上的花樣子苦思冥想,似是在苦惱領子的長度。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旁傳來:“領子畫那麼高做什麼?這衣服何時穿?”

“睡覺時穿的,免得……”沈定珠下意識回答,還不等說完,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頓時抬起頭來。

瞧見蕭琅炎冷眉微揚,薄眸看著她,等後話。

“繼續說,免得什麼?”他大概猜到了,淡淡的語氣帶著隱約的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