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分明是豔陽天,初夏已經臨近,院子裡開著好聞的花蕊,可不知為什麼,沈定珠竟覺得如同身墮冰窖。

黑髮披在肩上,讓她虛弱蒼白的美麗面孔,顯得像籠罩著一層霧白一樣朦朧。

她的神情是那樣悲傷,可幾次張唇,都說不出什麼。

到最後,在蕭琅炎眼中的冷光徹底寂滅下來的時候,沈定珠聲音顫顫地點頭:“你怪我吧,是我自私,澄澄不見了,我害怕你分心,才讓他們不告訴你,你別怪他們,是我的錯,跟他們無關……”

蕭琅炎驟然起身,桌子在他身邊被掀倒,滿地丁零當啷的殘瓷,門口的徐壽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檢視。

“滾!”蕭琅炎看也不看,勃然怒斥一聲,雷霆震怒,他紅著眼的模樣,足以嚇得人肝膽俱裂。

徐壽急忙關上了屋門。

沈府一家人都被皇上困在了前廳裡,若不然聽見這樣的動靜,必然要擔心了。

蕭琅炎聲音沙啞冷厲:“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自私,朕錯過了尋找澄澄最好的時機,昨日收到信件,她被北梁的人抓了。”

沈定珠黑眸恍然一驚:“什麼?”

看著她眼中很快漾起的淚水,蕭琅炎薄眸通紅地冷笑:“你做了這樣的事,也會為她難過?朕還愚蠢的以為,當初你留下朕的骨肉,是因為捨不得,現在朕才知道,你是要留她作為籌碼,換你沈家的清白!”

沈定珠扶著床欄,身上虛弱地冒冷汗,她面色蒼白,唇無血色,淚水卻簌簌地劃過臉龐。

“我怎麼能不難過?澄澄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一個人養了她四年,當初堅持將她生下來,本就是因為捨不得,我……”

沈定珠說著,劇烈的咳嗽起來,蕭琅炎看見她慘白的嬌容,十分痛苦的模樣,他幾次想上前,卻都忍住了。

只用一雙黑沉沉的薄眸,情緒複雜地看著這個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他到底該拿她怎麼辦?

沈定珠緩了好一會,身上痠痛不已,她抬起頭,哽咽苦澀:“當時我能怎麼辦,皇上你教教我,我執著了一輩子的事,馬上要有結果了,這個時候我的孩子被劫走了,一邊是我的家人,一邊是澄澄,你讓我怎麼選?”

沈定珠瞭解他,在蕭琅炎的眼裡,事情分輕重緩急。

女兒丟了,當然是最重要的事,他定下為沈家平復舊案的事,一定會推後。

但沈定珠實在是太害怕功虧一簣,害怕蕭琅炎反悔,她第一反應,便是調動雷塵和所有侍衛去找女兒,倘若不是因為她聽到澄澄丟了的訊息,受驚早產,也要跟著雷塵去尋找孩子。

蕭琅炎望著她的眼裡,滿是漆黑冰冷的失望,與刺骨般的幽涼:“朕不會選,不管什麼事發生,朕只要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說到這裡,他微微低下頭,高大的身形,竟顯得有些寂寥,他聲音沙啞疲憊。

“朕原是不想在你剛生了孩子以後,跟你說這些,但沈定珠,這次朕說服不了自己原諒你,你既不愛我們的孩子,朕便帶走他們。”

沈定珠恍然抬起眼眸,驚得淚珠滾落:“不要,不要……”

蕭琅炎閉了閉眼,轉而背過身去,背影深冷,儼然是一位合格的無情帝王。

他的聲音,沒有情感,唯有冰冷:“等找回澄澄,朕會親自撫養她,照顧我們的兒子,但朕不會允許你再見他們一面,你既捨不得沈家,從此往後便留下來,與你的家人,好好生活。”

說著,蕭琅炎邁步要走,沈定珠哭喊:“皇上,再讓我看看孩子!”

蕭琅炎站在門口,沒有回頭,門外透進來的光,將他烏黑的鬢角染出兵戈般的冷色。

“不用看了,也不要再哭,朕怕剛決定對你心狠,便又忍不住靠近你、原諒你,這次不一樣了,沈定珠,朕做到了答應你的事,你便也好好過上你,夢寐以求的日子。”

蕭琅炎猛然推門而去,身後傳來沈定珠的哭聲:“皇上,皇上……蕭琅炎!”

她想要去追,然而卻因為剛剛生產不久,身上沒有力氣,整個人從床榻上滾了下來。

沈定珠慘痛的呼聲傳出,門口的蕭琅炎離去的步子僵住。

他的心說他應該回頭,她剛剛九死一生,為他生了第二個孩子,無論她怎麼做,他都應該原諒她。

他愛她不是麼?

但,蕭琅炎緩緩沉息,壓下心底所有喧囂的聲音。

“徐壽。”他冰冷的一聲令下,徐壽連忙到跟前候著。

蕭琅炎望著晴陽,光芒溫暖,卻照不進他的眼底:“將沉碧、繡翠兩人革除宮女籍,讓她們從此以後跟在沈定珠身邊,也不必回宮了。”

徐壽一愣,蕭琅炎卻已經大步離去。

望著帝王冷情的背影,徐壽實在不明白,為什麼皇上不乾脆跟貴妃娘娘說開呢?

為了等貴妃娘娘醒過來,皇上在屋子裡枯坐乾等了好幾日。

明明貴妃生產昏厥,命懸一線,得知訊息的皇上,直接從樓梯上摔了下來,可為什麼這些,皇上都不告訴娘娘?

反而是娘娘醒來,兩人便爭執不已,將彼此推遠。

徐壽搖頭嘆氣。

沈府外,黑壓壓的一群禁軍,守著一輛馬車,車內,岑太醫為首,帶著其餘兩名醫術高超的太醫,一同伺候著襁褓裡的孩子。

蕭琅炎剛掀簾上車,那雙充血疲倦的薄眸,便去看孩子,兒子瘦小的彷彿只有蕭琅炎巴掌那麼大,但面板白皙,生來就有一點烏黑的胎髮。

看著他,蕭琅炎神情複雜,想起沈定珠懷胎七個月以來的點點滴滴,想著她每次忍耐著孕中的辛勞,對他露出溫美的笑。

蕭琅炎抬手按了按眉心,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從前。

岑太醫恰好道:“皇上,小皇子不足月生產,只怕要好好調理。”

蕭琅炎頷首,眸中深黑,英俊的面孔疲倦,略有些憔悴:“你往後的主要職責,就是照顧好皇子,朕要他平安長大。”

就在這時,徐壽趕來,在馬車外啟稟:“皇上,沈老先生想求見您一面。”

蕭琅炎閉目養神,唇角緊繃,冷冽地回了一句:“若是謝恩不必了,其餘的話也不用再說,讓他安生,走吧。”

帝王的座駕,在禁軍的護送下駛離。

沉碧和繡翠得到訊息,終於被從正廳放走,她們急忙趕回院子裡,一推門,卻發現沈定珠已經撐著自己站了起來,緩緩地挪動到了門口。

繡翠嚇得魂飛魄散:“娘娘,您這是要去哪兒?”

“我要去求皇上,他可以恨我,怨我,怎能不讓再看一眼孩子,我要去求他……”沈定珠面色慘白,猶如被狂雨吹打的白牡丹。

沉碧哭著握住她的手:“娘娘別去了,您養好身體,比什麼都強,等皇上消氣了,就會接您回宮。”

沈定珠沒有力氣,被沉碧和繡翠扶著上了床榻躺下,清淚不斷滴落,她知道這次不一樣,蕭琅炎是真的生她氣了。

五日後。

按兵不動的蕭琅炎終於等來了第二封信,北梁的人沉不住氣了,要提前將蕭心澄送到指定的地方,並威脅蕭琅炎同時將他抓的那名少年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