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從夢中驚醒,才覺得頭疼欲裂,屋內沒有人,她撐著身子看向門外,一片碧火燒起來的天,夕陽紅的鮮豔。

而外頭人影晃晃,似乎慌亂了起來。

“繡翠,沉碧……”沈定珠呼喚。

下一秒,繡翠匆匆推門進來,面色有些蒼白:“娘娘,今日夫人壽宴,竟有賊人混入,想要傷人,還好被侍衛們制服了,已經吞毒自盡,您別擔心。”

沈定珠聽言,美眸的神色晃盪碎光,她忍著痛極的腦袋,扶著床榻站起身。

“爹孃和大哥他們沒有事吧?還有澄澄,她一直跟在母親身邊,她可安好?”

繡翠還沒來得及回答,外頭就傳來府內丫鬟哭也似的呼喊:“娘娘,娘娘不好了,公主殿下不見了!”

沈定珠嚇得心裡突突地一跳,腳下一軟,頓時跌跪在榻上,肚子竟撞上了床沿!

“啊……”沈定珠痛呼一聲,雷塵急忙衝到門口,朝內一看,一向沉穩冷靜的面色驟變!

沉碧剛端著保胎藥過來,就看見這一幕,氣得她立刻放下藥碗,抓住丫鬟的領子就抽了一巴掌。

“賤蹄子,娘娘身懷六甲,你竟敢在這裡大呼小叫,不想活就直說,姑奶奶扒了你的皮!”

丫鬟哭泣不止,她害怕地渾身發抖:“公主不見了,真的不見了,主屋亂成了一團,奴婢是來請人幫忙的。”

此時,屋內傳來繡翠的哭喊:“娘娘!快,快叫鬼醫來,娘娘流血了!”

院子裡頓時亂成一團,人仰馬翻。

沉碧飛也似的衝進屋子裡,沈定珠已經面無血色地坐在了腳榻上,她大口喘息,白皙的額頭浮著一層冷汗,雙腿間血跡緩緩蔓延。

沉碧心裡頓時一慌:“奴婢這就去宮裡報信,讓皇上派岑太醫過來!”

她還沒走,沈定珠就死死地揪住她的手。

“不要去,不許去!”她喘息著,強忍著撕裂般的疼痛,“明日皇上就能為沈家平復,不許用任何事……打擾皇上,叫鬼醫來,立刻叫鬼醫過來!”

雷塵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沈定珠抬起疼得發顫的睫毛,漆黑的美眸盯著雷塵,她緊咬唇瓣:“雷塵侍衛,本宮希望你留幾個人在這裡守著,其餘人快馬加鞭,尋找公主。”

雷塵擰緊眉頭:“可是卑職的任務,是要保護好娘娘。”

“皇上派你來,就是聽本宮差遣,現在,本宮給你的一道命令,是找到公主,雷塵!!”沈定珠用盡全力,疼得額頭與脖頸青筋露出,“速去!不得有誤。”

雷塵面色複雜,猶豫片刻,轉身就走,他利落地安排人手,留下十名護衛看守貴妃生產,其餘人他全部帶走去追公主的蹤跡。

見他走後,沈定珠才閉上眼睛,冷汗疼的順著光潔的額頭滾落。

她讓繡翠去叫家人都聚過來:“只怕歹人要聲東擊西,務必防他們一招,你叫爹孃他們不要跟著著急了,全都過來,與本宮在一起。”

之後不久,鬼醫江蠻子提著藥箱,被沈定珠的大哥揪著快步趕來。

“哎呀呀,急什麼,我的鞋子都要跑掉了。”鬼醫剛剛也在宴上蹭飯,臉上還帶著喝了酒的紅暈,一雙眼睛笑起來,眼角都是皺紋。

沈定珠的大哥沈瀾急了,怒斥:“我妹妹摔了一跤,要生了!你趕緊去救命!”

鬼醫原本笑哈哈的神情,陡然變得嚴肅。

他立刻伸手,一根根手指按在掌心:“一月……二月……不對,才七個月!”

七個月就要生了,還不足月!

那可是大事!

鬼醫立刻入內,屋內,沈定珠躺在榻上,繡翠和沉碧已經給她身上蓋住了錦被,她叫聲慘痛,烏黑的髮絲黏在白潤的臉頰邊,脆弱無比。

鬼醫只看了一眼,心道不好,要難產了。

突然!沈定珠的手,死死地揪住他的袖子!

“務必竭盡全力,保住本宮的孩子,江伯伯,拜託你了,本宮什麼苦都能吃,只要能保住我的孩子……”

她眼眶充血通紅,沈母趕來,快步跑入屋內,哭著道:“珠珠不怕,娘在這裡,娘陪著你,一定會沒事的。”

此次跟隨出宮,在沈定珠身邊照料的宮女,有幾個從前在太醫院做醫女,如今正好派上用場,給鬼醫打下手。

鬼醫嚴肅著皺著眉頭,將藥箱開啟,針灸布攤在桌子上,嘴裡唸叨著:“我欠你們沈家一個恩情,說什麼也要把你和你娃都救回來,閻王來了都不好使!”

夕陽如血,殘照天際,直至夜幕緩緩升起,黯淡的星子零星地掛在天上。

蕭琅炎忙了一整日,沒顧得上喝水,等他好不容易休息了一會,便叫來徐壽:“你去沈府打聽打聽,宴會結束了沒有,貴妃身體怎麼樣,若是不適,儘快來告知朕。”

沈定珠這一胎懷的艱難,她在宮裡的時候,半夜腿腳疼的抽筋,蕭琅炎往往都給她揉開經絡,她才能睡得好一點。

這幾天她不在宮裡,蕭琅炎每日都要派人去問問她的狀況。

然而,還不等徐壽出門,就見禁軍統領快步趕來。

“皇上,跟著上次的線索順藤摸瓜,我們抓住了一個北梁人,果然如皇上所料,他們需要傷藥,藥鋪不敢去,就喬裝打扮成樵夫,在山上採藥,故而被我們的人抓住。”

他說完揮手,禁軍押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過來,蕭琅炎眯起薄眸,氣勢森然,那少年在他面前,猶如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豹子。

“小爺我就是北梁人又怎麼樣?北梁與晉朝建交,我來晉朝遊玩,你憑什麼抓我!”

蕭琅炎冷笑,淡問:“那夜闖入皇宮縱火的人,有沒有你?”

少年眼底閃過一抹異色,他昂著脖子否認:“少廢話,什麼闖入皇宮,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蕭琅炎從不廢話,只是一個眼神,徐壽會意,取來那夜縱火刺客的腳印拓印,稍微對比,其中一個腳印,竟與少年的嚴絲合縫。

少年面色驟變,蕭琅炎心如明鏡,薄眸中狠厲無情。

“帶他下去審問,他的同夥都藏匿在哪裡,倘若不說,就用酷刑。”

蕭琅炎負手,正要回御書房裡處理政務,被拖走的少年卻歇斯底里地怒罵:“你就算把我殺了,我的族人都勢必會為我報仇,北梁的勇士會不斷地侵擾晉朝邊疆,讓你們世世代代都不安寧!”

蕭琅炎腳步一頓,緩緩回頭,薄眸中浸潤著漆黑的殺伐,帝王的氣勢,只需要一個眼神,便足以威懾四海。

少年只在傳說裡,聽過晉帝蕭琅炎的狠辣無情,如今面對面的撞上,深覺蕭琅炎身上有一種會讓人骨子裡發冷的殘忍。

他的眼神冷冽的不像凡人,而像泯滅人性的天神。

“不管你會不會死,朕都會發兵討伐北梁,天下共主之事,朕早已膩了,朕要五湖四海,皆奉朕一人為帝,晉朝的鐵騎,會踏平北梁的每一寸土地。”

說罷,在少年被震懾驚愕的目光裡,蕭琅炎冷冽離去。

入夜。

山中的一處破廟,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破碎的菩薩面容,微微低垂,看著一彎冷月斜照的二人。

周老將軍指著角落裡昏迷的蕭心澄:“我們說好只綁沈定珠,你為什麼將孩子擄來?她是無辜的!”

男子銳冷的眼神充斥著惱怒的火焰:“晉帝設計,抓走了我二弟!你又計劃失敗,我們綁不出沈定珠,更不能空手離開,抓了孩子也好,用她做交換,讓蕭琅炎放了我二弟!”

周老將軍目光深深,神情複雜:“你根本不瞭解蕭琅炎,他睚眥必報、心狠至極,倘若真的讓他看見是我們綁走了孩子,他根本不會放了你家人,你別忘了他是皇帝,死一個公主而已,他會在乎什麼?”

“那就賭!”男子顯然是被逼到了極致,已經下了狠心,“倘若他真的連自己的骨肉都不管,那我就送這個孩子上路。”

兩人爭執之際,周圍的同夥都望著他們。

沒有人留意,蕭心澄已經睜開了一條眼縫,有些慌亂地看著他們,但小傢伙自幼跟孃親生活在南州,見識過不懷好意的歹人,發現自己身邊都是壞人以後,她很快冷靜下來。

她裝著自己還在睡著的樣子,實則小手在後面,悄悄地掙脫了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