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聽到他說回家這兩個字的時候,心頭不可抑制的陷了陷,她水眸中盛滿月光,更顯得波光瀲灩。

“回家……回家以後,你會讓我看孩子嗎?”沈定珠嘴唇粉紅,幾次張合,她想了想,還是問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她在剛剛生產之後,最精疲力竭的時候,被抱走了孩子。

蕭琅炎後來聽宮裡的老人說,有的母親會因為失去孩子而變得神智失常,他才明白自己做了一件對沈定珠來說,多麼殘忍的事。

在她最充滿母愛的時候,在她拼命為他生下骨肉的時候,再女兒生死未卜的時候,竟讓她與孩子生生分離。

也怪不得,怪不得她失望,怪不得她這一年來,雖還活著,可從未傳出過半點音訊回去。

蕭琅炎的心,彷彿都被她這一句話捏緊。

他漆黑的薄眸中,翻湧著深邃的愛海,聲音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低沉下來:“會,你要什麼,朕都答應你。”

沈定珠黑睫微微垂下,白瓷般的臉頰還有些水漬,嬌面被冷風吹出淡淡的粉,顯得她神情淡淡的。

顯然是不太相信蕭琅炎的話。

蕭琅炎看出她的情緒不高,急忙上前半步,嚇得身後的玄甲軍都跟進了一步。

“我們的徹兒一歲了,朝中老臣說他像朕,但朕覺得他像你,他雖不足月被誕下,但太醫們將他照顧的不錯,倘若你將手指伸過去,他小拳頭會攥著你的手不放,很有力氣。”

沈定珠聽見兒子的訊息,果然眼裡多了一絲光亮,她眼眶都跟著溼濡起來,粉唇邊多了一絲母愛的溫淡笑容。

“真的?澄澄呢?”

“澄澄更為乖巧聰慧,今年中秋,她夥同幾個要好的貴女,竟在看花燈的時候,順便擒獲了一群闖入京城偷盜民家的賊人,朝臣都贊她有勇有謀。”

想到女兒,沈定珠嬌容上的笑意就更多了,蕭心澄小的時候跟她生活在南州,確實膽大心細。

小傢伙可有不少自己的想法,沈定珠私心覺得,蕭心澄在謀略方面,應該更像蕭琅炎。

蕭琅炎見她笑了,眼神更加溫柔下來。

蕭瑟的秋風中,山谷被月光鋪滿,透著銀白霜色,落在美人的黑髮上,讓她看起來是那樣孤立無援,楚楚可憐。

蕭琅炎捨不得眨眼,更想上前將她攬在懷中,為她擋去寒冷的山風。

他幾乎隔一會就想朝橋上走去,若不是陳衡死死看著,及時勸阻,恐怕蕭琅炎已經要將自己綁在繩子上,踩著碎裂的木板過去了。

“這次朕私下出徵,就是為了找你,朕走的時候答應過孩子們,決不放棄在全天下尋找你的蹤影,直到找到你,將你好好地帶回去。”

蕭琅炎說著,聲音磁性動聽,更有些沙啞:“朕跟孩子,都很想你,尤其是朕。”

沈定珠聽言,心頭一顫,抬頭看見蕭琅炎身後的陳衡等人,都默默地低下了頭,她耳根陡然紅了,淡淡羞惱的神情,在美眸中生動浮現。

他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這種話!

沈定珠想起當初分別時,他無情冰冷的話語,一時間,耳根上的粉紅又稍稍褪去一些,她面色平靜下來。

“皇上……不生我的氣了?”

還不等蕭琅炎回答,沈定珠身後,居然傳來一聲巨大的炮響,“砰”的一聲,極其巨大。

整個山谷都震得晃了晃一樣,碎石從山上撲簌簌的滾落。

沈定珠被這樣突然傳來的一聲炸響,嚇得面色白了白,她猛然回頭看去,只見她之前停留的北邊兵營,燃起了赫赫火光。

怎麼回事?!

蕭琅炎神情一變,下意識先行揚聲,安撫沈定珠:“別怕!朕在這裡。”

他已經等不及了,木板修復的不夠快,蕭琅炎已經一腳踩了上去。

陳衡急忙拽住他:“皇上!請您顧慮龍體,千萬不要涉險!”

就在這時,蕭琅炎留下的探子,騎馬倉促來報。

“皇上,北梁亂軍從入口進了與陽關,在城裡燒殺搶掠以後,又去了北邊的兵營搶奪糧草和武器,已經有不少百姓和殘兵,朝這個方向倉惶逃竄過來,看樣子,很快就會找到這邊。”

沈定珠聽了以後,跟蕭琅炎同時變了臉色。

那些殘兵和百姓們只會往山上跑,不少人以為這裡還有路,其實逃無可逃。

而且,亂軍若是真的來了,還會發現沈定珠。

蕭琅炎不敢想,如果讓她落在那群窮兇極惡的亂軍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他絕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蕭琅炎猛然拽繩,讓修木板的人回來,將繩子的另外一端,綁在了自己的腰上,他對沈定珠沉聲道:“你別動,朕現在過來。”

陳衡和玄甲軍們卻苦勸不停,兩個山中間的距離,那可不是能馬上走過去的,一旦摔下去,連個江水也沒有,必定碎屍萬段。

沈定珠也明白,她的心神只慌亂了一瞬,便豁然抬起水眸,果斷地看向蕭琅炎。

“你別冒險,大軍還需要你!”她的語氣,有些急促,頻頻看向身後,好像兵戈交接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我是一路逃過來的,我知道怎麼躲避亂軍,我先回去設法藏起來。”

蕭琅炎勃然怒斥:“絕對不行!”

她若是正面碰到了亂軍怎麼辦?

沈定珠卻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她凝望著他。

隔著山,隔著月色,隔著蕭瑟的秋風,隔著一道天塹一樣的斷崖。

“我在城裡等你,你放心,我絕不會跑,我們說好一起回家。”她說罷,轉頭就跑入林子裡,飛快地尋找藏身的地方去了。

不然,站在原地等待亂軍,才是死路一條,何況她也看見了蕭琅炎有多麼情急,只怕他到時候望見情況混亂,真的不顧一切從斷橋上過來。

沈定珠不希望他有危險,正如同他不願意她回頭一樣。

這一次,他們彼此都為對方考慮了。

見她走了,蕭琅炎急的薄眸充血:“沈定珠!你——!”

看不見她,蕭琅炎心底那長達一年失去她的恐懼再次席捲上心頭,讓他脾氣變得暴戾,這會猶如一頭失控的獅子,在崖邊來回踱步。

他當即下令,猶如雷霆般果決威怒:“兵分三路,一路去破城,一路繼續留在這,看見亂軍就射殺!陳衡,你帶人現在去白獅城接應沈瀾,朕要晉國的鐵騎明天日出時,踏平與陽關!”

沈定珠掉一根頭髮,他要這裡的人斷手斷臂;倘若她受了傷,他就讓這裡血流成河。

蕭琅炎急促的喘息,黑厲的薄眸望著茫茫夜色下的一片密林,頭一次覺得她這樣近,卻又那麼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