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覺得頭很疼,疼的厲害。

她緩緩睜開眼睛,望見和煦的陽光,照耀在華美的宮室裡,她有些怔忪,剛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便疼的嘶嘶抽氣。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腦袋,只摸到一條纏繞在黑髮裡的白繃,還帶著濃烈的藥香。

“娘娘醒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沉碧端著藥,快步趕到床榻邊,一臉慶幸。

隨著她的聲音落下,門口呼啦啦地擠進來好多宮人。

“太好了,真是有驚無險!”繡翠感慨地拍著胸口。

這麼多人圍在身邊,沈定珠的美眸顯得很是迷茫:“你們怎麼都在這裡?”

春喜擔心:“娘娘您是不知道,您摔進湖裡,腦袋磕在了白石上,破了好長一條口子,都已經昏了三天了!”

“是啊娘娘,”繡翠說,“皇上為了守著您,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覺,方才大臣們來勸,才去偏殿躺一會。”

她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蕭琅炎的聲音:“皇后醒了是不是?立刻去傳鬼谷子和岑太醫都過來。”

為了救沈定珠的命,連鬼谷子也請進宮了。

沈定珠黑髮披在肩上,一張巴掌大的小臉,在看見蕭琅炎的身形時,白了白,雙眸盈出漆黑的顫抖。

蕭琅炎高大的身影走到榻邊坐下,他習慣性地去握她的手。

沈定珠連忙後縮了一下,蕭琅炎和在場的宮人都是一愣。

他們看著沈定珠臉上露出的驚訝和疑惑,還有十分的迷茫。

“臣妾……臣妾沒有死?”

看著她閃爍不定的美眸,蕭琅炎沉下心:“沒有,你只是磕破了腦袋,太醫說需要好好臥床休養,你別擔心,徹兒也無礙。”

沈定珠怔怔地看著他,蒼白的唇瓣上下張合:“皇上在說什麼,臣妾不是中毒,險些身亡嗎?徹兒……又是誰?”

在場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蕭琅炎薄眸望著她,試圖從她白瓷般的面孔上看出什麼破綻,然而,他看到的,唯有她的惴惴不安,和陌生的眼神。

他擰起眉頭,恰好岑太醫與鬼醫趕到,蕭琅炎立刻讓開身:“快來給皇后看看,她不記人了!”

岑太醫和鬼醫輪流把脈,蕭琅炎面色凝重如陰雲,沈定珠不安地望著他,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他剛剛喊她皇后?

她什麼時候成為了皇后……

她為何會在這裡……

沈定珠試圖想起什麼,卻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記住的,全都是一些殘缺不全的記憶。

“頭好疼。”她痛苦地閉上眼。

鬼醫收回手,朝岑太醫點了點頭,岑太醫面色凝重。

“皇上,微臣剛剛跟鬼醫探討過,娘娘腦裡恐存瘀血,影響經絡,故而忘了過往的一些事。”

鬼醫說的更為直截了當:“就是失憶了。”

蕭琅炎心裡猛地一沉。

“可有辦法醫治?”

鬼醫點頭:“需要施針治療,祛除瘀血,但具體什麼時候能好……得看造化了。”

沈定珠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她睜圓美眸,對失去的記憶感到惶恐。

她好像忘記了很多東西。

蕭琅炎背影深沉,猶如一座沉默的山,好一會,他開口:“你們都退下,岑太醫和鬼醫正常開藥針灸,晚點將治療的對策告知朕。”

“是。”眾人相繼離開。

殿門關上,沈定珠看向蕭琅炎,眼裡唯有不安和迷茫。

蕭琅炎走近一步,她就輕輕後退,直至縮到床榻一角。

“沈定珠……”蕭琅炎坐在床角,他薄眸沉淪在一片痛苦中,聲音沙啞低沉,“你是不是將朕對你的好,都忘了?”

沈定珠從未見過蕭琅炎這副模樣,在她印象中,帝王總是薄涼的一張臉,偶爾會笑,但那笑都很是淡然。

她張了張唇:“臣妾不知道……”

蕭琅炎伸出手,沈定珠猶豫兩下,將自己纖細的手掌,交付在他手心。

“你怎麼能不記得,我們好不容易摒棄過往恩怨,對彼此敞開心扉,你怎麼能在這個時候忘了。”

蕭琅炎的聲音,透著悲痛,他握著沈定珠的指尖,卻覺得她手極其冰涼。

從水裡將她抱出來的時候,她身上也是這麼涼。

在她昏迷的這些天,蕭琅炎一直在渴求她不要有事,但她現在醒了,卻將兩個人這一路來的艱難,都切割成了碎片,想不起來了。

沈定珠試探著問:“皇上,您剛剛說的徹兒……到底是誰?”

為什麼提到這個名字,她會有忍不住落淚的衝動。

蕭琅炎一聲苦笑:“是我們的兒子,你為了救他,跌入水中,才撞傷了腦袋。”

沈定珠美眸豁然睜圓,看起來十分錯愕。

“臣妾不是小產了嗎?”

至此,蕭琅炎才終於明白,沈定珠將她說過的夢裡發生過的事,與真正經歷過的事,弄混淆了。

就像兩條並交的線,她只記得自己小產了。

“沒有,你為朕生了一兒一女,女兒已經五歲多了。”

沈定珠彷彿想起來了什麼,她喃喃著喊:“澄……心澄?”

蕭琅炎薄眸深處一亮:“是她,女兒澄澄,你還記得,原來你並非全然忘了。”

沈定珠再去深想,就覺得頭疼的猶如撕裂一般,她皺起黛眉,面容痛苦。

蕭琅炎連忙讓她躺下:“你先好好休息,失憶的事,不要著急,慢慢來,朕守著你。”

看著他溫柔細緻的模樣,薄眸裡是揮之不去的哀傷,沈定珠有些恍惚。

為什麼看他紅了眼睛,就想本能地去抱一抱他。

可她跟蕭琅炎,何曾這麼親近?

待沈定珠睡著,蕭琅炎才去見了岑太醫和鬼醫。

兩個太醫根據沈定珠的情況,向蕭琅炎建議:“如果娘娘對孩子記憶深刻,就從孩子開始,多多提起之前發生過的事,說不定能有利於幫助她恢復記憶。”

於是接下來的幾日,蕭琅炎讓人將一雙兒女,頻頻送去鳳儀宮裡,陪伴沈定珠。

“孃親,你真的不記得澄澄了嗎?”蕭心澄拽著沈定珠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瞧著她。

沈定珠撫摸她柔嫩的小臉,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詞,她跟著唸了出來:“南州?”

一旁抱著蕭行徹的蕭琅炎頓時揚眉,有些驚喜:“沒錯,你就是在南州生下的澄澄。”

岑太醫和鬼醫建議的這個辦法,非常奏效。

沈定珠一點點的記起有關於兩個孩子的事。

之後,蕭琅炎又將沈父沈母,還有沈定珠的兄嫂請到宮裡來陪伴她。

看見家人,沈定珠哭了出來,她不斷喃喃:“我以為你們死了。”

沈母緊緊握著她的手,含淚漣漣:“女兒啊,你到底在說什麼胡話,我們早就被皇上從漠北接了回來,你都忘了嗎?”

一個月過去,沈定珠腦袋上的白繃都能拆掉了,配合著鬼醫的針灸,她也想起了許多碎片般的記憶。

例如她是如何在南州與女兒相依為命,如何兇險地生下兒子,又是如何在北梁討生活。

她記起了家人與兒女的事,卻忘了很多跟蕭琅炎相處的細節。

因為,每當她想起一些甜蜜的過往時,腦海裡又會湧入一段陌生的回憶。

在那段回憶裡,兩人之間總像是隔著一道無法跨越的天塹,彼此糾葛傷害,最後總鬧得不歡而散。

沈定珠偶爾醒來,都能看見,蕭琅炎目光涼薄如水,深沉如悲海一樣,靜靜地坐在她的床榻邊。

“看來,朕真的在你夢裡,將你傷害至深,原來命運公平,朕從前犯下的錯,惹來今日因果,讓你忘了朕,是最殘酷的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