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拂庭院,光潔的明月光,落在美人嬌弱的身影上。

那樣一份楚楚可憐的動人貌美,讓精兵們只看了一眼,就低下頭來,神態恭敬。

沈定珠紅唇抿起:“我不逃,我只是去鋪子裡看看,皇上不允許我逃走而已,但沒說不讓我出門,你們不放心,跟著就是了。”

“這……”精兵們對視一眼。

最終,他們不敢過分忤逆沈定珠,只怕驚動她的胎氣。

於是那名叫崔毅的副尉做主,安排了三十人的暗衛,以及兩隊明衛陪同沈定珠出門。

夜市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馬車走到街口就過不去了。

沈定珠只能被繡翠扶著,順著人潮往裡面走。

施老先生的鋪子,坐落在十字路口的斜對角,面臨著貫穿整個榮安城的渝水河。

這會兒,漫天煙火怦然綻放,街上人來人往,那河上花燈綵輝的船隻時不時就過去一艘。

沈定珠提著裙襬,避免沾著道路兩旁的積雪,可還是難免浸溼了鞋襪。

剛走到鋪子門口,繡翠就瞧見什麼,低聲“呀”了一句。

沈定珠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怎麼了?”

然而,不需繡翠解釋,沈定珠也看見了,渝水河上行駛來一艘華美垂簾的船隻,船板的前後左右都站滿了便衣護衛。

為首的那人,沈定珠見過他,他便是跟在蕭琅炎身邊的禁軍統御。

這麼說,那艘船裡,是蕭琅炎了?

只見船隻停靠在岸邊,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裙的女子,扶著丫鬟的手登上船隻。

她們距離不遠,沈定珠聽見女子身邊的丫鬟道:“小姐小心腳下,這道路溼滑,還好皇上停船接咱們,不然不知何時才能擠回家去。”

主僕二人登上船,女子進了垂簾後,娉婷的身影還若隱若現,沈定珠見她微微福身,大概是請安。

耳邊傳來百姓們議論的聲音——

“那是誰家的小姐,好大的排場。”

“這你都不知道,她是郡守的女兒,聽說以後是要送進宮,做貴妃的!”

怦然的煙火炸響在頭上,五顏六色的斑斕,落在沈定珠漆黑的眼眸中。

繡翠有些擔心地看著她:“主子……”

沈定珠收回目光:“我沒事。”

蕭琅炎不是說過嗎,等她生下這個孩子,就會賜下一紙和離書。

他會不會拋棄她,沈定珠不在意,她早已在心中下定決心,無論發生什麼,她都要讓蕭琅炎徹底好起來,哪怕她孤身作戰,也在所不惜。

沈定珠提裙進了鋪子裡。

阿良正在給施老先生揉捏腿腳,沈定珠看見老先生的腳踝腫起好大一個鼓包。

藥油的味道飄滿整個鋪子。

沈定珠驚訝:“這是怎麼了?”

“阿珠,你怎麼來了,哎,別提了,今天人太多了,我兩個時辰前就想回家,卻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把我推倒後就跑了,害的我腳崴了都找不到人!”

施老先生連聲嘆氣,他讓阿良去老楊家的藥鋪拿跌打膏,沒想到半天都擠不回來。

沈定珠放下心來:“仁伯沒事就好。”

繡翠更是道:“施老先生真是好福氣,我們娘娘將您當成家人,看您久久不回來,擔心地親自出來尋找。”

施老先生頓時目露感慨:“哎呀!阿珠,你管我幹什麼,你還大著肚子,真是讓我羞愧難當,咱們這就回去。”

沒想到,他們正想離開鋪子,卻被舞獅隊擋住了門。

半天出不去,還吵得要命。

沈定珠被他們護在最後,那些明衛擋在前面不遠處。

回家的路被舞獅隊堵死了,施老先生想了想:“咱們從菩薩廟那邊繞回去吧。”

沈定珠忍著鞋襪溼濡的難受,輕輕點了一下頭。

她也不想一直在這裡耗時間。

然而,菩薩廟人更多,沈定珠他們竟然被來拜神的人流,直接裹挾著進了廟裡。

施老先生腿腳不好,走的慢了些,頓時被擠到了不知哪兒去,阿良跟著他,也不見了。

繡翠緊緊地護著沈定珠的胳膊,隔開周圍的人群,就連明衛也被衝散幾個。

沈定珠見繡翠一臉緊張,反而笑著安撫她:“我看是天公安排,一定要我來拜一拜。”

繡翠還沒說話,旁邊一位擠在沈定珠後方的大娘就開口道:“哎喲姑娘,那你可說對了!今天正好是光瑞菩薩誕辰,傳說今天是菩薩親自坐鎮廟宇,故而今天求的籤,分外靈驗,大家這不都擠著,為了在菩薩面前露上一面呢。”

沈定珠跟著人潮去了明光殿,卻見大家都被擋在外面。

繡翠踮起腳超裡面一看:“好多侍衛在此……”

這話一出,沈定珠忽然就知道,站在殿裡的人是誰了。

能把百姓們都擋在外面,讓他一個人去求的,除了蕭琅炎還有誰?

恰好這會兒,排在沈定珠身後的那位大娘,跟身邊的朋友抱怨了起來:“真討厭,郡守家的小姐就了不起啦?在神仙面前,大家都是一樣的,憑什麼只讓她一個人進啊。”

身旁的人安慰:“哎喲,這話你可少說點,她身邊還跟著一位公子,看起來是大人物咯,咱們哪兒比得起?”

聽到這些話,沈定珠心裡已然不是滋味,她拽住繡翠的手:“咱們回去吧。”

繡翠也會意瞭然,因為她剛剛墊腳看的時候,瞧見蕭琅炎背對著眾人而立,前方的蒲團上好似還跪著一個姑娘。

只怕就是那個上了他船的郡守家千金。

沈定珠從相反的方向離開,大娘在身後喊道:“姑娘,你怎麼不排啦?馬上到咱們了。”

沒想到,她還沒走幾步,就迎面撞上了一批來清場的郡守府護衛。

皇帝帶的侍衛負責保護他的安全,而這些郡守的護衛們,主要負責將離開的道路清出來,給皇帝經過。

他們原本冰冷嚴肅地催趕周圍的人群,待他們都讓出來一條道後,沈定珠和繡翠這兩個逆行的人,在一群排隊的百姓中,格外顯眼。

繡翠眼見著他們的手要推搡上沈定珠的胳膊,於是果斷護在自家娘娘跟前。

“放肆!”繡翠一喊,原本跟沈定珠走散的那些明衛找到方向,立刻聚集過來。

兩相對峙,這下排場更為顯眼了。

沈定珠低聲道:“我正想離開,你們讓條道就是了。”

還不等那些郡守府的護衛們開口,她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道冰冷的聲音。

“站住。”

頓時,沈定珠感覺有一道灼人的視線,落在了她後背,有人步聲踏來。

蕭琅炎已然繞到了沈定珠的面前。

今日他一襲白底勾金邊的衣袍,白玉冠束髮,沒了平時的深冷,而多了幾分公子的矜貴倜儻。

沈定珠垂眸,瞧見他手裡握著一支籤。

蕭琅炎這樣凡事靠自己籌謀的人,進廟從不求籤,今日怎麼會……

她正疑惑著,身後又傳來一道曼妙的女音。

“是我們不好,將路堵著了,”郡守府的千金黃雲夢說罷,吩咐自家護衛,“你們還不讓開。”

沈定珠一瞬間瞭然,蕭琅炎是陪她來求籤的。

“你來幹什麼?不好好在家待著,出來擠出問題怎麼辦?”蕭琅炎垂眸盯著沈定珠,語氣冷冷,像是逼問。

沈定珠長睫在白瓷般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我出來尋仁伯,但是人太多,跟他走散了。”

蕭琅炎擰起劍眉:“誰準你出來的,你就這麼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真是擅自做主!”

沈定珠不想跟他在人前爭吵,旁邊那黃雲夢的目光,已經帶著打量掃了過來。

她拽住繡翠的手腕:“我這就走。”

沈定珠從蕭琅炎身邊飛快地離開,然而,還沒等走遠,手腕就被蕭琅炎一把抓住。

她一怔,剛回頭,整個人卻被蕭琅炎打橫抱起。

他劍眉下,薄眸沉黑,透著寒淵般的慍怒。

“你就會使這些小把戲,來讓朕著急是嗎?”蕭琅炎低冷的切齒聲,只有沈定珠聽得見。

隨後,他便不管沈定珠的解釋,抱著她大步離去。

繡翠連忙跟上。

黃雲夢原地怔住,追在後面喊了好幾聲:“爺,您……”

蕭琅炎卻只顧著沈定珠,帶著人極快離開。

百姓們指指點點,交頭接耳,黃雲夢想追,卻沒想到,等她走到渡口邊時,皇帝的船隻已經帶著方才那個貌美的女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