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暑假值班

昏昏沉沉地過了幾天，楊曉薇覺得自己就像過了幾個世紀，她反反覆覆想，卻始終想不清楚，為什麼曾經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就從此天涯陌路了。

身體慢慢恢復後，曉薇馬上投入了家中的農活。在曉薇記憶中，暑假是最辛苦的，即使現在做了老師，她也逃脫不了這個噩夢——弄菸葉。

曉薇家所在的農村，家家戶戶種植烤煙，而烤煙，是最需要勞動力的，曉薇的爸爸常年生病，家中只能靠弟弟和媽媽，弟弟小她四歲，初中畢業就在家裡幫忙了，才20歲已經成了幹農活的一把好手。

種植的辛苦曉薇很少經歷，因為種植期間曉薇幾乎都是在上學，一到暑假，就要開始摘菸葉了，摘回家的菸葉還得綁在一個杆子上，入烤煙房烤，烤乾以後得抹平，分級，最後才能送入煙站。

忙碌的生活慢慢沖淡了曉薇心中的痛苦，每天很累很累，回家倒頭就睡。

眼看假期就要結束了，曉薇得提前一週返校值班，學校只有8個老師，假期值班守校，每人輪到一個星期，其他老師都是本地人，所以大家還算照顧她，讓她值最後一班，值完接著就可以開學了。

臨行前一天，曉薇把攢了一個學期的工資取了出來，大概一萬塊，交給媽媽，讓她拿去還讀大學時的助學貸款。

一家人給曉薇收拾行李，曉薇媽媽把家裡能帶的鹹菜，乾菜都帶上了，還有家裡捨不得吃的臘肉。

“曉薇，在單位要聽領導的話，好好工作。”媽媽叮囑道。

“我知道了，媽媽。”曉薇點頭，“爸，你要按時吃藥，好好保重身體！”

“放心吧，閨女，教書要有點耐心，不要打罵學生。”爸爸也叮囑道。

曉薇眼含熱淚，告別了爸爸媽媽，弟弟送她到車站，臨上車前，悄悄塞給她200塊錢。

“姐，窮家富路，我知道你把錢都拿給媽了，這是我攢的，給自己買件新衣服，畢竟是老師了，要注意形象！”

曉薇捏著手裡的200塊錢，眼淚又來了，透過車窗，她看見弟弟被曬得黝黑的臉，如果沒有弟弟，她真的不敢想象媽媽一個人怎麼撐起這個家。

“現在我也工作了，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再受苦！”曉薇在心裡暗暗發誓。

車子晃晃悠悠，轉了三趟車，曉薇終於在天擦黑的時候來到了學校。

學校在一個極度偏遠的小山村，距離縣城90多公里，距離鎮上15公里，是少數民族村落。村裡大部分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只有老人孩子留守，所以在村裡，曉薇幾乎無法和村民交流。

學校在村子東邊，周圍沒有人家，她到學校時，天已經快黑了，遠遠看去，可以看見村子裡零星的燈光，還能聽見幾聲狗吠。

她來到時，上一個值班的老師已經回家了，整個學校靜悄悄的，漆黑一片，曉薇開啟手機的燈，摸著到了宿舍，她想開啟宿舍的電燈，卻發現宿舍停電了。

無邊的黑暗襲來，曉薇有點害怕，但是馬上就被“咕咕”叫的肚子把害怕衝散了，她翻了翻包，除了泡麵，其他都是今天帶來的生的食材。

曉薇依靠著手機的微弱的光鋪好床鋪，想著忍一忍就過去了，她爬上床，準備睡一覺，可是怎麼也睡不著。

她摸出電話，撥通了老校長的電話。老校長和她一樣姓楊，平日對她挺照顧，楊校長經常說，曉薇和他的孩子一般大，都是家門，就像自家孩子一樣。

“喂，小楊老師啊！怎麼了？”楊校長的聲音傳來。

“楊校，我到學校了，可是學校好像停電了！”曉薇小聲說。

“哦，我忘記了，因為放假，為了安全，被我把閘關了，你看看，你們宿舍門口每人都有一個電閘，你往上抬就可以了！”楊校長笑著說。

“啊？楊校，我不敢弄，電這個東西我從來沒有弄過。”曉薇擔心地說。

“沒事的，就是往上一抬就行了，我家離得有點遠，我現在也過不來啊！”楊校長為難地說。

“那我試試吧！”曉薇掛了電話，就開啟宿舍門檢視。

宿舍門口的牆上，果真有一個電錶，電錶旁邊的應該就是電閘，曉薇用手機照著，把閘刀往上抬了抬，感覺有滋滋的火花，嚇得馬上縮回了手。

“唉，算了吧，明天再弄，黑燈瞎火的，被電死都沒有人知道！”曉薇自言自語道。

曉薇回到床上，肚子越來越餓，她只能再次開啟手機，依靠微弱的燈光照亮去水池邊提水，一隻野貓竄出來，把曉薇嚇得尖叫起來。

她趕快提上水，跑回了宿舍，發現自己心“咚咚”跳個不停，她連忙舀了一瓢水喝進去，涼涼的，但是肚子依然很餓。

曉薇回到床上，讓自己躲進被子裡，窗外還有野貓的打鬧聲，她嘀咕道：“又不是春天，這些貓發什麼情，真是奇了怪了。”

她開啟手機，翻了翻QQ空間，看到以前和李理一起開通的情侶空間，裡面的相簿裡，有很多他們共同的回憶。

這個空間曾經是她開通的，現在看著，有點諷刺，她想了想，是該解除了，剛要點解除，手機提示電量低，曉薇趕快返回主頁，害怕再看下去會關機，那可就真的慘了。

突然，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曉薇從被子裡探出頭，這個時候，會有誰來，曉薇嚇得大氣不敢出。

“咚咚咚”敲門聲又響。

“誰……誰呀！”曉薇顫抖著說。

“開門！”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你是誰呀？我告訴你，這是學校，你快走，不然我報警了！”曉薇緊張地說。

“我們主任讓我來看看你，開門！”門外的男人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主任是誰？”曉薇走到門口，對著門外說。

門外沒有人應答，曉薇也不敢開門，哆哆嗦嗦站在門後，手裡抓緊門後的掃把。

突然，宿舍的燈亮了，來電了，曉薇鬆了一口氣。

“真是笨，連個閘都不會弄，真不知道是怎麼當老師的！”門口的男子不耐煩地說。

聽著男人的腳步聲離開了，曉薇小心翼翼地開啟門，門外一片漆黑，一個人也沒有。

“不知道是誰，這麼好心，做了好事還不留名！”曉薇自言自語道。

“哇”突然一個男人從樓梯口跳出來，向曉薇做著鬼臉。

“啊啊啊啊”曉薇嚇得抱著頭蹲在地上，“你是誰，你要幹什麼？”

“哈哈哈，真是個膽小鬼，就這點小膽量還敢來山區當老師。”男子哈哈大笑起來。

曉薇慢慢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二十六七歲的樣子，個子很高。

“你……你是？”曉薇小聲問。

“我就是那個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啊！“男子笑道。

“你怎麼知道我需要找人弄電的？”曉薇好奇地問。

“我們主任說的啊，我是這裡的大學生村官，剛才你們楊校長打電話讓主任來幫你看下電，我們主任就派我來了！”男子說。

“主任？你們主任又是誰？”曉薇更加奇怪了。

“你就不能請我進去坐一會兒嗎？偏要站在這裡聊嗎？”男子笑了笑。

“哦，不好意思，快請進！”曉薇忙把男子讓進了屋裡。

“今天剛來，屋裡有點亂！”曉薇不好意思地說。

“比我那強多了，我那更亂！”男子笑了笑說。

“不好意思啊，家裡什麼都沒有，我燒熱水給你泡點茶吧！”曉薇忙著打水清洗燒水的器具。

“不用了，你休息一會兒吧，剛才嚇壞了吧！”男子問。

曉薇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說：“你是說我們校長讓村主任來幫我看電閘嗎？”

“對呀，他說你一個小姑娘沒有電不方便，讓主任來幫你看看，我們主任又把這個差事交給我了！”男子說。

“哦，那我們校長面子還挺大的，連主任都能使喚上！”曉薇吐吐舌頭。

“那可不，楊校長可是他的大舅哥！我們主任出了名的怕老婆，當然大舅哥說的話也是不敢不聽的！”男子哈哈笑道。

“哦，你竟敢背後說領導壞話，不怕我告訴你們主任嗎？”曉薇也笑了起來。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告訴他我也不怕。”男子說道。

“呵呵，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曉薇問道。

“段譽！”

“哈哈哈哈，你騙人，你怕是武俠劇看多了，胡謅！”曉薇笑道。

“怎麼，你不信，我真的叫段譽，不信明天我拿身份證給你看！”男子說道。

“不用，不用，你說叫什麼就什麼！”曉薇說，反正以後也不會有什麼交集。

“你是不是叫楊曉薇！”男子說道。

“啊？你怎麼知道？”曉薇驚訝道。

“當然知道了，你們學校就你一個年輕教師，還是外地人，村裡人都知道！”男子得意地說。

曉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還以為除了學校裡的老師和學生，這裡沒有人認識她呢！

“你不是本地人吧？”曉薇看了看男子，面板白淨，不像這裡的少數民族。

“哈哈，你猜！”男子說。

“肯定不是，這裡的人面板偏黑！而且聽說這個村委會還沒有出過大學生呢！”曉薇自信滿滿地說。

“我還以為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呢？看來知道的不少啊！”男子說。

“什麼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是語言不通罷了，你天天跟村民打交道，是怎麼溝通的？”曉薇很好奇，一個大學生村官，怎麼深入這樣一個少數民族村落。

男子清了清嗓子，說：“我已經大部分能聽懂了呀！”

“啊！這麼厲害！”曉薇不可置信，因為在她看來，這裡的少數民族語言比英語還難聽懂。

“聽多了自然就會了，天天在村子裡跟村民打交道，不會都難！”男子說。

曉薇打心底裡佩服起男子來，她來這裡一年，知道這裡一二年級是雙語教學，一年級的小朋友甚至連普通話都不會說，所以老校長讓她帶了六年級。

“那你來這裡幾年了？”曉薇問。

“兩年，今年是第三年！”男子回答。

“哦，那明年是不是可以考出去了？”曉薇問。

“誰知道呢？不早了，你休息吧，我回去了，有時間可以到村委會找我玩。”男子起身，準備離開。

曉薇向他道了謝，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裡暖暖的，也許是在這樣一個異鄉，遇到一個同為外地人的人，心裡竟有了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

男子走後，曉薇忙關鎖好宿舍門，畢竟這個學校連個圍牆都沒有，雖然老校長常常告訴她，這裡民風很淳樸，但是在這樣的黑夜，她還是惶惶不安。

曉薇躺在床上，她不敢關燈，給手機充上電後，就刷起朋友圈來。

她點進李理的主頁，頁面上，一個女子笑靨如花，李理摟著她，笑得很開心。

曉薇把照片點開，放大，再關上，再點開，她咬緊嘴唇，直到嘴角傳來血腥味。

“李理，你混蛋！”曉薇終於放聲大哭起來。

整整一個假期，她以為她已經走出來了，沒想到李理的一條動態，還是能讓她崩潰，在家裡，地方就那麼大，她哭都只能壓低聲音，甚至害怕第二天早上浮腫的眼睛被父母看到而擔心。

山村的夜，格外安靜，只有蟲鳴，窗外的翠竹，被風吹得沙沙作響。

曉薇哭著哭著，不知不覺睡著了，直到一束刺眼的陽光透過窗子射進來，天亮了，太陽出來了，新的一天開始了。

曉薇起床，開啟宿舍門，已是深秋，田野裡一片金燦燦，才八點多，太陽就照得老高，天朗氣清，曉薇洗漱了一番，開始打掃起校園。

由於沒有學生，校園裡落滿了金黃的樹葉，曉薇也不著急，慢條斯理地掃起來，偶爾還撿一兩片樹葉，天出奇的藍，曉薇突然想到田野裡去走走了，或許，大自然會包容她所有的憂傷，難得有這樣的清閒日子，打定主意，曉薇加快了打掃的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