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認出了沈念,沈坤眼睛瞪大,嘴唇顫抖著,稍後,他狠心別開臉,聲音很冷:

“我不是,你認錯了。”

父親不認自己,沈念說不上來的難受。

她撲了過去,跪在了沈坤面前:

“爸,我是念念,爸,你怎麼能不認我?”

沈坤嘴角又抖了抖,他聲音大起來:

“我說了,我不是,你走吧。”

沈念抓住他的手,“你是,你是沈坤,我的爸爸,爸爸,我都知道了。”

沈念哭成了淚人兒。

再也沒有什麼,能比父親不認自己來得傷心。

王朝看不下去了,提唇說:

“叔叔,我們是趕過來的,沈姐還懷著身孕。”

身孕二字讓沈坤軟了心,他撫摸著女兒凌亂的髮絲,喉頭哽咽:

“女兒,爸爸太落魄了,沒辦法認你,你有個好家庭,就好好過日子,就權當爸爸在十年前死了吧。”

“不。”

沈念擦乾了眼角的淚:

“再也沒什麼能大過生死,好不容易知道您還活著,我怎麼能裝作不知道,爸爸,您知道嗎?這十年,我有多想您,我經常夢到您。”

沈坤看著自己疼愛的女兒,心口隱隱作痛:

“我就知道李香蘭那個壞種,一定會告訴你,念念,不要怪爸爸狠心,爸爸實在沒有辦法,欠了那麼多的債,這十年,我過得也不好,還生了病。”

父女倆相認,王朝心酸不已,悄悄退了出去。

把空間留給了她們。

父親倆說了許久,沈念才知道,沈坤詐死,是受了李香蘭的慫恿,沈氏出事,外債太多,李香蘭承諾假離婚後,她為沈坤擋討債的人,等事情過後就復婚,沈坤深信不疑,全按照李香蘭說的做,等沈坤詐死逃亡,李香蘭翻臉無情,假離婚變成了真離婚。

非但如此,她還把沈坤躲藏的地方故意洩給債主。

沈坤過著逃亡生活,她轉身與齊澄領證,其實,她與齊澄的勾搭好多年了,為了沈念能夠健康成長,沈坤一直在忍讓。

沈坤搬了很多家,也待過很多城市。

即便是病了,討債的人也沒放過他。

他很不好意思給沈念說:

“我連明天的住院費都交不起,今晚過後,我就要出院了,念念,爸爸活不了多長時間了,希望你能幸福,他對你好嗎?”

提起傅寒夜,沈念轉移了話題。

“你跟我回濱海吧,爸。”

沈坤的眼睛裡,沒有任何希望,心如死灰:

“不必了,就讓我自生自滅吧。”

他不想拖累女兒。

說完,他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急,咳得臉都紅了,最後,咯出來的是殷紅的血。

沈念看著他掌心的血,趕緊找紙為父親擦乾淨。

心亂如麻。

沈坤精神不好,咳了血就想睡。

沈念伺候他睡下,轉身出了門。

值班醫生恰好是沈坤的主治醫生,她與沈念說沈父病情時,一臉嚴肅:

“你是他的女兒,怎麼才來關心?”

“沈坤患的是絕症,不能再拖了,幸好今晚你來了,不然,一個月後,你就只能為你父親收屍。”

沈念走出醫生辦公室裡,腳步虛浮,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

就在沈念六神無主時。

夜水寒老宅,傅寒夜處理完公務走出書房,見通話記錄上顯示沈唸的名字。

他記得今晚,自己並沒接過沈念電話。

看了看通話時間,應該是他在臥室裡洗澡時,有人代他接的。

只有喬安安進過他的房間。

沈念想與他同歸於盡,他憤怒離開八號公館,開車本來要去傅氏地,半途接了白瀾電話。

白瀾讓他回去,說有事找他。

他回去後,白瀾問他司宴鴻回國的事,說是下午司宴鴻母親打了個電話過來,氣勢洶洶質問她這個後媽,說傅寒夜欺負司宴鴻的事,還讓白瀾把沈念管緊一點。

白瀾本來就對沈念有偏見,得知沈念長得像司宴鴻初戀,心裡更不爽了。

她罵傅寒夜:

“你姐本來就不喜歡我這個後媽,現在好了,你娶進來的,竟然長得與司宴鴻的初戀相似,司宴鴻為了那個女人,毀了容貌,差點丟了命,你說,她心裡能不添堵嗎?”

白瀾絮絮叨叨了半天,見傅寒夜沒什麼反應,最後,話說得十分難聽:

“去給她離了,不然,我們斷絕母子關係。”

白瀾的話,傅寒夜從來不聽:

“她懷了我的孩子,我不可能離。”

白瀾終於知道了傅寒夜沒有生病的事,心裡還是有些小竊喜:

“既然這樣,那就等她生下孩子,再離。”

傅寒夜冷笑了聲:“你把我喊回來,就是為了讓我離婚?破壞你兒子的幸福,是不是?”

“媽,你是有多恨我,才會這樣對我。”

白瀾氣得臉都白了:

“我讓你娶安安,是為你好,你不要忠言逆耳。”

傅寒夜要走,白瀾不許,她打電話讓喬安安過來,傅寒夜回房間去洗澡,喬安安自己跑了進去,恰好沈念打電話來,喬安安就接了。

傅寒夜不想去追究這件事,他心很累。

沒有那個功夫理她們。

傅寒夜駕車離開,喬安安從夢中驚醒,穿著睡衣跑出來,只看到了歐陸飛馳而去的影子。

傅寒夜回到八號公館,見房間裡空空蕩蕩,他的心一下就涼了下去。

他撥電話,沈念不接。

他把餘嫂叫了起來,餘嫂今晚睡得很死,並不知道沈念去向。

兩個保鏢被吵醒了,才起來告訴他,知道是王朝帶著沈念去了湘江,傅寒夜眉頭皺得很深。

當然,他的電話立刻給王朝打了過去。

“傅總,太太的父親沒有死,她們父女相認了,很感人。”

王朝鼻頭酸酸的,怕老闆責怪,他解釋

“走得急,而且,我知道你與喬小姐在一起,所以……”

傅寒夜笑了聲:

“我去老宅了,王朝,沈念有半點閃失,我唯你是問。”

這助理膽兒真大。

三更半夜的,竟然把他老婆帶去湘江。

還有他兒子,想到沈唸的肚子裡,已經有了他的血脈,傅寒夜的憤怒慢慢消散。

寬大的房間,傅寒夜獨自躺在床上,翻過來翻過去,睡不著,他摸著枕頭,將頭埋於枕間,嗅著那絲熟悉的氣息。

他開啟小檯燈,拿了外套,正要走出去,腳步停在了門邊,他這是要做什麼?

腳步退了回去,外套扔到床上,男人開啟露臺的門,在露臺站到天亮。

熬了兩天,沈念終於回來了。

帶回來一身疲憊。

剛到下班點,傅寒夜的車風風火火離開傅氏大廈,直接回到了八號公館。

沈念見了他,神色很冷。

他第一次舔著臉走過去:

“那晚,是我媽讓我回老宅,我去洗澡了,我不知道你給我打電話。”

沈念臉上表情淡漠,似乎都忘記自己曾經給他打過電話。

“我想休息,麻煩你出去。”

女人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傷到了他。

傅寒夜忍了兩天的脾氣發作:

“沈念,你不要得……”

‘寸進尺’的話還沒說出來,沈念就笑出來了:“不想與你說話,就是得寸進尺嗎?”

傅寒夜無言以對。

為了緩和氣氛,他從口袋裡摸出張報告,皺巴巴的,應該是那晚揣在兜裡,被雨淋溼了。

報告遞了過去,沈念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結果:

姓名:傅寒夜

體檢結果:男科一切正常。

沈念笑得諷刺,眼淚都快落了出來。

“什麼意思?”

傅寒夜舌尖抵了下右腮:“你不知道什麼意思?”

“我沒有患不育症,你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沈念輕輕應了聲:

“那又怎麼樣?”

“現在,我有權利管孩子的一切,以及對他不利的東西,譬如,你不好好休息,不好好吃飯,就是對他不利的成長。”

沈念沒多大反應,像敘述天氣一般淡然:

“放心,我會把孩子生下來,你不用想太多。”

傅寒夜想到那晚的事,到現在,他還後怕不已,“你差點讓我們一家三口死在一起?沈念,你是有多恨我,才會想與我魚死網破?”

這兩天,只要一想到沈念恨他入骨,恨不得他死,傅寒夜就難受得發慌。

沈念笑著回:“不過是與你開了個玩笑,瞧你,那麼認真?”

傅寒夜:“玩笑?”

“你當我三歲小孩嗎?”

“沈念,我警告你,以後,那晚的事,都不能再發生,否則……”

因為沈坤的病,沈念心情本不好。

傅寒夜的話,像是點燃了油桶:

“否則怎樣?”

“想弄死我嗎?”

傅寒夜退了一步,咬牙:

“你有我的種,我當然不可能把你怎麼樣,孩子生下來,你就知道了。”

他縱著她,寵著她。

不過是看在肚子裡孩子的份上。

一旦孩子出生,她再敢這樣,他肯定修理她。

怕兩個人之間的關係繼續僵著,傅寒夜想了想,決定讓步:

“你把晚飯吃了,再睡。”

語氣生硬,像是在給她下命令。

沈念:“我不餓。”

男人堅持:

“可我兒子餓了。”

恰好餘嫂上來,問要不要下去吃飯。

傅寒夜直接讓她端上來。

餘嫂端上來的飯菜,全是沈念喜歡的,處了三年,餘嫂知道沈唸的口味,可是,沈念沒什麼胃口。

看著女人日漸消瘦的臉,傅寒夜發作了:

“沈念,你的事,我不關心,我現在唯一關心的就是我兒子的營養,你再敢因為別的事,餓著我兒子,你身邊的所有人,都沒有好日子過。”

沈念眼神渙散:

“我知道,在你心裡,我不值一提,你風風火火趕回來,也是想看你兒子罷了,就算我死了,你也不會掉一滴眼淚,我們之間的關係,我再清楚不過,所以,你不用提醒我,也不用恐嚇我,一個人,無懼生死,也就什麼都不怕了。”

此時此刻,沈念就像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

傅寒夜見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為了兒子,他嗓音變柔:

“我不是恐嚇你,我是怕你餓著我兒子,只要你吃飯,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