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姐,您不要緊張,這次我過來是幫您的。”趙宇哲深吸口氣,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聲音、語速都趨向於平和。

這個可憐的女人,就像是即將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的駱駝。

現在支撐她活下去的就是年幼的兒子,可能這就是她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趙宇哲對此非常瞭解,所以儘可能的用最溫柔的一面對待她,這個女人真的再也經受不起任何丁點兒的打擊了!

“幫我?”電話另一端的劉文靜陷入了迷茫,這話公安說過,說一定會幫助他抓到兇手,將罪犯繩之以法。

檢察院也說過,說會幫他們打官司,讓壞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透過諮詢律師,劉文靜才知道他們全是騙人的。

那幾個孩子都是女兒田慧慧的同學,年紀和女兒一樣大,在法律上都屬於未成年人。

根據刑法和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規定,他們根本就判不了死刑。

只要是未成年人,頂格的刑罰就是無期徒刑。不管他們犯了什麼罪,造了什麼孽,都不會被判處死刑。

別說是隻殺了田有為和女兒田慧慧,律師的原話是哪怕他們五個人把劉文靜和小兒子一家四口都滅了門,這五個人也死不了,換誰來審這個案子,也都不可能去判死刑的…

得知這一切後,劉文靜早已心如死灰。民間百姓不懂什麼未成年人保護法,更不懂聯合國少兒公約,他們只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更何況這五個人半夜闖入民宅,手段殘忍至極,連殺兩條人命,在老百姓樸素的觀念裡,這樣的人直接拖出去槍斃都是輕的,怎麼可能再給他活下去的機會?

但實際情況和劉文靜想的並不相同,多方瞭解之後她知道無論自己做什麼,這些人最後都不會死。

既然如此,那麼趙宇哲口中的幫助自己,又能怎麼幫?

公安說幫,檢察院說幫,法院也說幫,可最終的結果是沒人給丈夫和女兒償命,這算哪門子的幫?

“劉大姐,我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也很同情您的遭遇。”

趙宇哲深吸口氣,“請您相信我,給我一個見面的機會。我向您保證,肯定不會嚇到孩子的。”

“而且想必您也聽出來了,我也是年輕人。”

“其實我母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當初她去世的時候,年紀要比您丈夫還小一些。”

“當初我的年紀,和您兒子的年紀幾乎是差不多大的。”

“劉大姐,孩子在經歷這些後需要及時做心理疏導,這方面我還是有些研究的,讓我來幫幫你們可以嗎?”

趙宇哲這番話,可謂是句句發自肺腑。

就連一旁舉著執法記錄儀錄音錄影的孟肖海都感覺鼻尖兒一陣發酸,甚至開始後悔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應該和母親吵架的。

等一會兒陪趙法官忙完工作,一定要給母親打個電話道歉。

“你們沒穿制服吧?”劉文靜也被趙宇哲的話打動了,反正都相信了他們那麼多次,多信一次也無妨。

如果發現情況不對,那就及時把這些人都統統趕出去。

趙宇哲瞅了眼棉大衣裡面的法院工作人員制服,黑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把法徽一摘和售樓部的業務代表沒啥區別。

“您放心,我們都沒穿制服。”

“行,那你們來縣政府對面這個飯店等我,我現在收拾下就和你們一起回去。”

劉文靜擔心趙宇哲等人先去自己家裡,沒有自己在如果這些人和兒子瞎說些什麼,出任何意外都不是劉文靜能承受的。

“好的,我們現在就過去,您稍等一會兒。”趙宇哲興奮地揮了揮手,只要劉文靜願意和自己溝通就行。

二十分鐘後,趙宇哲終於見到了劉文靜。

根據卷宗資訊記載,劉文靜不過四十歲出頭,按理說這個年紀放在如今的社會,根本就不會顯老。

可站在趙宇哲面前的劉文靜身穿骯髒的工作服,頭髮雜亂無章,且密密麻麻布滿了白髮。

一眼看去別說是四十歲出頭了,哪怕說劉文靜有六十歲怕是也有人信。

“劉大姐,上車吧,咱們回家。”

趙宇哲強忍著鼻酸,客客氣氣地把劉文靜請上車。

坐在車上的劉文靜,一時間顯得侷促不安。

車子是東海市中院的制式警車,噴著白藍道,車頂還有警燈。

這一刻劉文靜彷彿瞬間回到了半年前。

丈夫和女兒出事,她帶著幼小的兒子坐在警車裡去市公安局。

孩子一直在哭,喊著爸爸、姐姐,披著白大褂的法醫在家裡忙碌,生命中最親的人從此陰陽兩隔…

“劉大姐,咱們到家了。”

一路上趙宇哲和劉文靜都沒有任何的交流,他能感覺到劉文靜的忐忑不安,趙宇哲儘可能的給劉文靜時間,讓她慢慢適應。

至於劉文靜現在住哪兒,趙宇哲也很清楚。

去年案發後兆南縣公安局出錢為劉文靜臨時租了酒店,畢竟是兇案現場需要提取證據,一時間劉文靜肯定回不去。

等案子移交給市檢察院準備公訴後,市檢察院又出資給劉文靜母子二人租了半年的房子。

據說這個錢是杜芯自掏腰包,同為女人沒誰能比杜芯更瞭解劉文靜當時的處境。

兇案現場在民間本身就有不吉利的說法。

更何況睹物思人,讓劉文靜帶著兒子住在之前的老房子裡,怕是這輩子也睡不了一個安穩覺。

所以趙宇哲現在去的,就是杜芯給劉文靜租的房子。

房子面積不大,只有六十個平方,可對於劉文靜和兒子來說已經足夠用了。

“杜檢察官是個好人。”

這是劉文靜對趙宇哲為數不多的幾句話,雖然她對公檢法三家充滿了仇視,可對杜芯卻很感激。

“媽媽,這些人是誰?”

房門剛剛開啟,劉文靜的兒子田小強就跑了出來。

“吃飯沒有,作業寫完沒有?”

劉文靜進門口第一時間關心起了兒子的情況。

在得到田小強肯定的回答後,她才鬆了口氣。

“他們都是媽媽的朋友,小強聽話,你先去睡覺…”

安頓好田小強後,劉文靜來到客廳,並且為趙宇哲和孟肖海每人倒了杯白水。

孟肖海這邊已經開啟了執法記錄儀,悄悄擺在客廳的一角。

“趙法官,現在可以說找我有什麼事情了吧?”

趙宇哲點點頭,“我是為調解來的。”

“調解?”劉文靜眉頭微蹙。

“抱歉,我們不接受調解。”

“也不要他們的一分錢!”

“我只希望,他們能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個過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