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小易就帶著安影進來了。郭郎中便把今日堂上審的的情況細細說了一遍,蘇黃哲便問道:“安姑娘,聽說你這幾日也在奔走,我想聽聽你這邊的進展。”

安影點頭說到:“我也正好有些東西想和大人們說說。我這幾日不斷翻閱蘇大人給我的口供,我去了沈家看了湖州的賬冊。”安影想了想才說著:“羅氏的口供看著很合理,但是你有沒有發現,整件事情根據她的供述需要太多的巧合,反倒是事情完成以後再做的總結。”

“小姑娘,這世間本就有許多巧合。說實話,我經手的大小案子已有千餘件,其中多有巧合才成事。前幾個月剛結了一個大案子,那城東的鐵匠殺害了城南茶攤吳姓一家三口。那案子一頭霧水,鐵匠和吳家沒有任何交集。當初我們查案子的時候,連個嫌犯都沒有。好在蘇大人有過目不忘的本事,熟記那幾日巡值捕快的口供,發現有名陌生男子曾在那晚出現在吳家巷子裡。我們人手還多,撒出網去,才在城東找到了這名男子,也審不出什麼。他就是聽人說城南的羊肉館子不錯,多去了幾趟而已。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還好從他家裡搜出了血衣,又搜到了吳家的物件兒,他才招供。你猜什麼原因?”郭郎中扔了一顆核桃肉到嘴裡,說著:“那鐵匠就是去城外幹活的時候遇上了吳家媳婦送豆腐回來。吳家媳婦運豆腐的板車有點壞了,鐵匠順手幫忙修好了。這些個小事,當事人不說誰又能知道?後來鐵匠也真是聽說了城南的羊肉館子不錯,吃完飯回家那會兒已經天黑。他也不熟悉城南的路,就在巷子裡裡亂走,誰知道就遇上了吳家媳婦。吳家媳婦便給他指路,又誰知吳家大郎見著了就以為媳婦偷人,想報復又怕丟人,就和家裡的老孃一起用麻袋罩住鐵匠往家裡拖,好一頓打。鐵匠喝了酒又被莫名打了一頓,後頭被吳家媳婦從麻袋裡放了出來,就拿起灶間的燒火棍把吳家母子給捅死。那吳家媳婦攔著的時候,也不小心被捅死了。鐵匠酒醒了,見狀就偷偷拿了吳家的一些財物,翻牆跑了。”郭郎中又喝了口茶,對著安影搖著頭說到:“你看看,這結了的案子回過頭看,不都是巧合。你可別鑽了牛角尖出不來。”

戴昶也是笑著說:“安家小姐,這案子有時候就如此。想的太多,會越來越想不清楚。譬如,我也想為什麼這羅氏想這樣的法子來報復鄭平,在我看來簡直莫名其妙。但是證據確鑿,口供無誤,也無屈打成招之嫌,事實再不合理也是事實。”

安影瞧瞧蘇黃哲,想來他們的想法是一樣的。蘇黃哲卻朝她眨眨眼睛,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我也沒有審過案子,就是有些地方不明白。各位大人聽我隨便說說就行。”安影笑著拿過芽雨端著的碟子說到:“這是家裡自己做的松子嚢卷兒,綠豆糕,還有紅豆餅。我想著大人們審了一天的案子,以為明日我才能來。剛剛小易大哥來找我的時候,就想著大人們定是沒吃正經飯菜,就順手帶了點心來。各位大人邊邊聽我說,就當個消遣兒。”

郭郎中瞧那綠豆糕極小,用手捏了一塊扔進嘴裡,頓時覺得清香四溢,糕點細膩溼潤,味道是淡淡的甜味,更多的是綠豆的香味,不由大讚到:“小姑娘,你這點心做得可真不錯。沒事,你就說說,我們聽著。”

安影朝那蘇黃哲挑了挑眉毛,蘇黃哲心想這丫頭原來瞧著謹小慎微,禮數週全,如今這跳脫得甚至有些囂張,估計這才是她的本相,就同那日在刑部大牢門口一樣,膽子大得很,又覺得有趣,便笑一笑低頭去撿那點心吃,耳裡卻聽著安影說到:“我看了雙林縣裡三十年的檔案記錄,其實內容不多。羅氏本就是雙林鎮人,大約二十三年前,羅氏祖父羅茂發現雙林山中野茶十二株,開始以此製茶,該野茶特別之處為其葉呈白色,衝點之後茶湯如雪,出了名以後,被推成了湖州府的貢茶。羅氏說羅家當年每年上貢以外均可高價出售,羅氏一家六口人均以此茶為生。依羅家供述,鄭平的父親鄭一順從湖州來到了雙林鎮,和當時還是雙林縣縣丞何清設計將那幾株野茶判為鄭家所有,讓這羅家失去生計。我查了當年的判書和憑證,事情大抵和鄭老爺說的差不離,鄭家這手段在茶戶之間競爭中也是常見,不過那五十兩銀子的憑據也是在,而且鄭老爺從沈家銀莊裡取了銀子也是有記錄。但我查了羅家的情況,她家除了這十二株野茶,並沒有其他茶樹,這十二株野茶,我算了算哪怕每棵茶樹都能收三斤的鮮葉子,那所有的野茶也就三十六斤的鮮葉子,說實話,我們家茶樹有些還收不了三斤。那三十六斤的鮮葉子也就做上七八塊的茶餅。我就想不明白,這七八塊的茶餅連交貢都勉勉強強,如何還有其他鮮葉子做茶餅出售?原本也不該是家中生計來源才對,要我說這十來株野茶被攤成貢茶才要了他們家生計,你看又得耗人力,還得耗柴火,這怎麼看怎麼不划算。這茶戶之間搶奪茶樹,沒這麼個搶法的。”

說到這裡,屋裡其他人沉默了下來,郭郎中放下了手裡的糕點,蘇黃哲笑了笑說到:“看來我們都不大懂這內情。”“大人不瞭解細節也是正常。我家中也有上貢的份額,那是因為家中有茶園十來畝,這樣都規模下,我家上貢一部分,官府發下售茶文書來我家再售賣剩餘都茶餅。若是這樣零星的茶樹,顧渚山北也有一些,附近農戶也會採製,若是要變成貢茶,那就乾脆把茶樹交與官營,或者讓邊上大茶戶打理,自己花費做就划不來了。”安影繼續說到:“若是沒成貢茶前,羅家以此為生倒也說得過去。但是看羅氏那口供,到是成了貢茶以後,羅家還是靠著茶樹做生計,這就不對了。

還有,我在戶籍裡看到,羅家後面幾年陸續置辦了二十畝上好的水田。這買水田都銀錢從哪裡來呢?我查了交割的文書,那二十畝的水田花費了三十兩銀子,這倒是和鄭平所說他父親曾付了五十兩銀子給羅家相符。因為我看了雙林鎮羅家鄰居的口供,三十年前他家有才茅房三間,可後面就蓋起了青磚瓦房,說是這賣茶掙得,我覺得倒像是鄭家那五十兩銀子剩下的二十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