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城西一處院落內一眾人正在吃飯。

張虎喊著:“大夥兒幾個打起精神,現在吃得飽一些。今夜可是澄碧堂的大活,印這一冊的價錢抵得上我們半年的工錢。一會兒書稿就要送來,大家手腳麻利些。”

天色漸漸黑下來,澄碧堂的莊堂主夾著布包從澄碧堂的後門出來,一個人慢慢地沿著遞鋪河走著,沒有月色的晚上,隔著熱鬧的東西大街,遞鋪河邊顯得寂寥又喧鬧。

忽然邊上的小弄裡出來一個黑影,一道白光閃過黑色的夜面。莊堂主身形矯健地往後一躍,抬眼笑道:“好功夫。刀法不錯。”

黑影人頓時一退,有些遲疑地說道:“你不是莊侃?”

“嘿嘿,我是你大爺,易小天!”說罷,一個起身向黑影撲去,右手持一柄短劍如光影般滑過。

黑影反手以刀接住劍鋒,輕輕巧巧推開了小易的力道,輕盈地往後一跳,他並不戀戰,立刻就想撤走,小易覺察出的他的意圖,大聲喊道:“快來人啊!他要跑!”

應聲而起的是幾十個火把,把半條街照的通亮,映著邊上的遞鋪河顯出瑟瑟的亮光。

蘇黃哲從後頭走出來,說道:“終於等到你了,李大人。”

黑影人並不回答,他一個健步跳入旁邊的河水中。結果,剛下去,就被兩人死死按住。雲攀在邊上冷笑道:“早料到你會泅水,河裡都守了十個人呢,就怕你不跳。”他往後退瞄了一眼。很好,自己手下的安司直跟鵪鶉似的縮在人群后面,伸長了脖子在張望。

郭熙摸著他那幾個鬍鬚,笑呵呵地說道:“蘇大人,你真是料事如神呢。”

第二日刑部大堂。

蘇黃哲、郭熙一干人都穿著官服端坐堂上,堂下不僅坐了程夫人、齊國公府的人,還有梁素、王青彥夫人秦曼雲等人,京城府衙的戴府尹、林少尹,還有禮部的蔡郎中,戶部的劉郎中都在,十幾個三起案子的相關人員把整個刑部大堂都擠得滿滿當當。

蘇黃哲後給齊國公夫人、程侍郎夫人等人行禮後說道,“三起案子調查了整整一個月,錄下口供幾萬份,如今總算水落石出。”

“接下來就由安司直給大家講一遍。”

安影特意換了一套新一點的官服,穿著自己新買的鞋,因為蘇大人還把最後分析案情的活兒交給了自己,真是又激動又忐忑又是害怕,之前在公務房裡一直轉著圈圈。一旁的雲攀見她忐忑和焦慮,沒好氣地說道:“好歹也是我的手下,這點場面有什麼怕的。實在說不下去,還有我和老郭幫你撐著。”安影感激地看著他,又看看笑呵呵的郭郎中,不安的心情總算慢慢平靜下來。

這會兒,安影走到大堂中央說道:“各位,長話短說。我先從程侍郎的案子講起。”

“七月初三早上,程侍郎被人發現暴斃在自己住處。”

“當時,程夫人你並沒有馬上報案對不對?”

堂下坐著的程夫人點點頭,安影右問道:“為何沒有直接報案?”

程夫人看著堂內眾多人望過來,挺直了腰板,說道:“早上發現時,我家老爺並沒有被謀殺的跡象。直到下午蔡郎中過來取老爺的文書,我們發現書房被人翻動,才覺得有異,我趕緊遣人去京城府衙報案。”

安影點點頭,說道:“也就是說,沒有書房的情況,你根本不會去報案?”

程夫人愣了一愣,瞧著眾人的眼光,堅定地點頭道:“不會。老爺的屍身我仔細看過,所有的吃食也都驗過,並無異樣。我當時就覺得天壽已到。直到書房事發,我覺得是不是有邦國細作潛入,那異國毒藥毒物我們就不清楚了。所以我才和刑部說,好好檢驗屍身。我們程家上過戰場,沒有忌諱,只要真相。軍國大事,容不得一點點差池。”

眾人聽聞此言,均露出佩服的神情。

安影從心裡佩服程夫人,心智堅定,遇事沉穩。

安影繼續說道:“仵作檢驗後發現,程侍郎沒有中毒,也沒有外傷,死因是心臟經脈斷裂。”

根據刑部仵作多年的經驗,這種情況多見於心臟受到外力撞擊。這種撞擊力度不小。程侍郎本人習武,屋外有隨從侍衛十餘人,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殺掉程侍郎,基本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調轉了偵查方向,重點調查書房的問題。”

“程夫人,那日清晨小陶發現程侍郎去世後,立刻向你報告。你從內院到了清輝園,之後你說幾個守衛都去了批香堂,平日的書房重有幾乎半日無人看管,所以給賊人有了可乘之機?”

程夫人點點頭,朝眾人輕輕俯了俯身子,說道“一下子亂了陣腳,讓大家見笑了。”

安影搖搖頭,“程夫人,你謙虛了。我仔細查了清輝園一日侍衛的動態,其實書房真正無人看守的時候,只有短短一刻鐘!”

程夫人吃了一驚,“這怎麼可能?”

安影拿出了一大張圖紙,給眾人看到。

“這是程府的圖紙,從大門進去後,照壁背後便是水系,九曲迴廊聯通東西小門。東門進去,再經過紫藤迴廊就是清暉園。東西門和大門的守衛都是程家十幾年的老兵,天塌下來都沒離開過崗。”

“紫藤迴廊曲折彎繞,整個迴廊一共有六個侍衛,每個侍衛站的位置都是程侍郎親自定的。我當時沒覺得什麼,但我和刑部的兄弟站上去後就發現,每個位置都是精心設計的。每個點都能看到前後兩人。”

“當時小陶叫了侍衛過來,從六個位置上抽走了三人,剩下三個都在迴廊上,再加上門口的守衛。整個清暉園其實還是守得嚴實。”

直到下午,管家焦若愚把清暉園所有侍衛集合起來問話,程府的防守才出現漏洞。”

程夫人驚疑地看向焦管家。

安影指著圖紙說道:“清暉園門口的守衛,和內院的守衛都被叫了去,此刻內院和清暉園相通無阻。紫藤迴廊侍衛也都撤走,所有的侍衛都站在批香閣後頭的空地上,聽站在批香閣臺階上的焦管家交代事項。”

“大家看這時候的位置。”

安影畫了個草圖,“書房的位置在批香閣的後面,這時候所有的人都背對著書房,而只有焦管家一個人面對書房。而只有這訓話的短短半刻鐘,才是書房沒有看守的時候。”

程夫人猛地站起指著焦管家,厲聲道:“你是哪國的細作?”

焦管家一下跪在地上,“夫人,我不是細作,我就是,我就是.....”

安影走過去安撫程夫人道:“程夫人,整個事情裡就沒有細作。”

程夫人將信將疑地回頭看向安影,又看向蘇黃哲。蘇黃哲朝她點點頭,程夫人一下鬆懈了肩膀,她長吐一口氣,又看向跪在地上的焦管家。

面對所有人的驚疑,安影說道:“焦管家只是幫人而已。”

“幫人?”程夫人不解道。

“他幫的是青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