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這個觀音像人家催得太急了,我都拖不過去了。讓我來看看,現在修到什麼程度了。”

這個高大的男人“翻山越嶺”式地走過來,衝著辛吾點了一下頭,就直接上手去掀開那個包布直接卡到車頂的巨大貨物。

本來就包不緊的大件兒,被他這麼大力的一拽,所有的包布連同系得並不太緊的捆紮繩索就都順著這尊“觀音像”的身體,全部滑了下來,在蓮花寶座的外面推成一堆皺皺巴巴的暗色外圍附著物。

“啊!怎麼……像沒有修過一樣啊?你看那半張臉上的坑,還有那後面折斷的手……師父,這可是最後一天了,明天人家說就要來拿貨了,您這兒丫根兒就沒動啊?”

男人很生氣,似乎在他所說的一個月裡,他已經揹負多少努力,擋掉了無數麻煩,才好不容易挺到今天的樣子。

“嗯!那個我想說,我不是你師父,我也不認識你,甚至,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就來到這裡了,你信嗎?”

辛吾只好很實事求是地辯解。

“行了行了!每一次,您都是這樣的說的,我都聽夠了!好吧,您聽著,我再給您解釋一次:我叫陽關,是您的大徒弟;師弟獨木,是我師弟,您一共就我們兩個徒弟。您就是道主文子,帶領我們普世佈道,這次讓我們留守的就是這個破地方———‘拾遺’,專門收集各種別人送來的難修之物,你說這些‘文物’裡,都深藏著歷史和文化,切不可讓‘明珠蒙塵’,並且,其中最難修的,都是由您親手來修理。還說,您有一個很厲害的助手,術主木依,說就沒有她修不好的。她人呢?這次怎麼就留下你一個人?並且,還根本就沒有修?”

男子儘量讓自己平穩著語氣,象背書一樣的,流利地把上面這段話叨唸完。

辛吾一時間有些蒙:“文子”還好理解,做向重的時代,馬上就要去行‘加冠’禮,而‘文子’一稱呼,早已被宋國人傳開了;可是這些個“陽關”、“獨木”、“木依”這些人,怎麼就是自己招惹來的?還有,做“道”主,創“道”家的,不是他老子,李聃的功績嗎?我怎麼好意思,在認識他的前提下,還膽敢揹著他稱“道主”呢?真夠羞愧的!至於周遊各處,去進行普世佈道,這倒是挺合他的心意的,畢竟,能到處看看,還打著某個看上去“高大上”的名號,感覺還不錯。

“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沒法挑選愛我的人,就算愛我的這些人,本身素質並不怎麼樣,也不是我想象中的,能一點就通的聰明人,但他們是那麼地愛我,我又能怎麼辦呢?真想象不到,我還可以在沒有‘正業’的前提下,還能忙成這樣,真令人害臊啊!”

辛吾試著拿出剛以嬰孩的雙眼,去友好地看待向小夫人的神情來,馬上進入角色,就當自己是這個“師父”吧,對這個叫“陽關”的男人開始仔細打量了一番,然後說道:

“陽關,我呢,還不習慣有像你這麼高大的一個男人做我的徒弟,不過,我會努力適應,你也可以幫我,可不可以先講講,這個叫‘拾遺’的地方,是個什麼樣子的?為什麼我們這節火車車皮,會單獨一節,卡在這裡呢?它又是怎麼能塞進來的?”

“師父,您雖然比我年齡小,但比我先聞道、悟道,自然可以堪當吾師。您說過,修道,有無數的方法,生活中,到處都是可以修道,就比如說,大家最看不起的拾荒者,這些人,是社會全體人類的最後一環,勞動等級最為低下的,最易被人所鄙視和輕視的人群,但這群人,他們所修的,卻是一個很有價值的‘道’,您說:拾荒者的道,是‘隨遇而納。’而世間的人,太多追求遇外之物了,反而令自己身心俱疲,奔波不止,正是因為他們不懂得這些最淺顯的道理,所有才有了‘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的故事一再上演。”

陽關很認真的重複著,“文子”對他所教導過的話,令辛吾聽上去,也覺得:“嗯,很有道理!是我說的嗎?我太牛了,呵呵!”

“可是,師父,請允許我抱怨一下,這個地方的人們,實在是太過小氣了,眼睛賊溜,手還快,只要一不留神,不管什麼東西,只要你敢往地上丟,就沒有他們不敢撿的。就這樣吧,他們還分幫結派的,我給他們講道理,他們根本不聽,還把我和獨木帶過去收貨專用的攤位,連桌帶凳的,都給順走了,就一轉眼的功夫。這樣的次數多了,我就乾脆不帶什麼東西出去了,就直接把‘收貨’的招牌寫我衣服的背上,您看……就這樣,沒東西可丟了,這幫人才算是消停了,再也不打我的主意了。”

陽關雖然身體塊頭很大,卻很靈活,還專門扭轉過後背,露出字來給辛吾看。

“還有,這節車皮,就是我們從遺棄的一箇舊貨市場淘來的,請吊車都花了不少錢呢!它倒不是專門卡在這裡的,這裡的外牆,都是在它先到位的前提下,後來修砌的。您出去一看,就清楚了。”

“那,你的師弟獨木呢?他現在人在哪裡?”

辛吾想想,應該也重新認識一個另一位高徒。

“他啊!自從領命來到這個‘拾遺’了以後,我呢,就每天認真的去練攤,找人收貨,就是你說的那些個人;而獨木不聽我的話,就連您說過的那些不要去碰的人手上的貨,他也全要,我提醒了他好多次,他都不肯聽,還說,反正要佈道,應該所有人都有機會得道,而為什麼唯獨要撇開那些人,讓他們沒有機會也得道呢?後來,我們吵得多了,也就懶得一起行動了,大家各自找自己的,他收到了貨,也會送過來的。你看,這一車皮的貨,是我們倆共同收回來的,反正,都指望著您最後來給評評理了。”

陽關口中的“那些”人,和獨木專門去碰的“那些不要去碰的人”,到底是哪兩類人群呢?為什麼會定下這樣的規矩來?

辛吾還是一肚子疑,就接著追問:“那些個人,和那些個不要去碰的人,是怎麼個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