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子的車隊,遲遲沒有離開的意思,這讓羊斟的白馬早已急不可耐,原地刨了起來,激起一片塵土。

“南先生,你吾之交易已畢,請回吧!”

玉知在車內等了太久,實在是不能再等下去了,於是親自下車,走到南子車外,對著轎內的南子大聲問訊。

“但若你肯留下店面主理,吾等即刻讓路。可捨得否?”

南子從車內掀開車窗簾一角,很無賴地笑著回答道。

“南先生,此子為吾奴僕,身契隨身,恕難相讓!吾店只賣玉,不賣人。”

玉知並不想退讓,穩聲堅定地回答道。

“吾亦非要買賣人口,可否借吾一段時日呢?吾亦有許多嘢,需要似此子之人來做。”

南子依然不鬆口,還在試探。

“借?此子非物,無有‘借還’之說。請南先生即刻讓路,否則莫怪吾之失禮闖行!”

玉知的決心,不可動搖。

“喔!吾倒要眙一下,你將如何個‘闖行’法?”

南子開始耍橫了。

“南子公主,若吾將您私自出宮,於民間強買強賣,擾亂百姓生活之事,寫榜傳遍百姓鄉閭,等天下對公主您今日之‘強人所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之時,你覺得,天下人會將如何眙你?又將如何眙當今衛國之君靈公?”

玉知雖然並不是“文人”一系列,但畢竟做過一段“宋卿夫人”,應該有的風範氣質,早已透入骨髓之中,氣節之凜然,非一般人可以鎮得住。

聽到玉知這樣說,南子覺得自己再這樣“耍賴”下去,也的確不是個事兒,僵持了一會兒,只好退步,說道:

“好吧!今日且由你。山高水長,來日再相逢時,怕又有另一番天氣,亦未可知啊!行!”

終於,指令一下,南子的車隊在一片嘈雜、喧囂中,整隊離開了。

羊斟看到了知玉剛強的一面,從未有過像今天這樣,重新認識了,他心中的“心中所掛之人”,併為她感到驕傲。

知玉回到車上,放下轎簾,一切就緒,總算可以上路了。

“我要帶你去眙一下,頂樣叫‘晴空萬里’,如何乃‘自在天地’!”

羊斟對車內的知玉說了一聲,然後揚鞭抖韁,帶隊出發,向著郯國的方向,奮蹄歡樂馳去。

少年一路緊跟,發現羊斟的白馬,跑得的確夠快,他所駕的車,緊趕慢趕,費很大勁,才能勉強跟得上。

雖然累,但他非常高興,似乎從來沒有像這樣,自由自在過!

有著召將軍親自帶隊,進入郯國平安伯的封邑時,再也沒有遇到敢阻攔、查詢的事了。

再次透過那條黃泥湯一樣的護城河時,知玉透過車窗簾,往下面望了一眼,不由得感慨萬千。

雖然之後的生活,是否將如這河水一般渾沌,不得而知;但現在,那個帶路進去的人,給到她心底的溫暖,是實實在在的。

有人感受溫暖,就有人感到寒冷。

鹿苑女在家裡胡思亂想的日子裡,連去見郯子的日子到了,都沒有心思整妝出發,只顧在家裡死守著,不知道這個一起生育了一兒一女的“平安伯”,這一去,是否還能“平安”回來。

不知道這樣等了幾天,她終於等到了,她“想見的人”,和

“不想見的人”。

聽到了羊斟回府的訊息,鹿苑女顧不上去抱一雙兒女,兀自先跑到了前廳,去迎接。

當她看到,羊斟的身後,跟進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一位俊郎少年郎;女的,是曾經的侍女,後來的宋卿夫人,最近辭職的“琢玉閣”閣主玉知時,心裡一分激動,九分忐忑。

“夫君!你返來啦!叫吾好等。”

鹿苑女的熱情,只得到了羊斟象徵性地一抱,極盡敷衍,然後就對她說:

“收拾出來兩間客房,俾呢兩位歇息:知玉,你識得嘅;呢位系侍者。”

這樣簡潔的介紹,倒不如說是“不容商量”的“命令”,作為內府的主管,鹿苑女雖然有一萬個不願意,也只能裝得“久別重逢”的一臉歡樂笑樣,趕緊給安排下去。

對於羊斟,現在的鹿苑女,不知道是敬多些,還是怕多些,要說“愛”,她幾乎都不敢奢望了。

或者是心中有鬼,她不敢直視知玉的眼神,總是躲來躲去的,反倒對少年的招呼更多一些。

當然,少年也是聽命行事,懂得“寄人籬下”的基本規矩。

知玉迎和著與鹿苑女那“虛情假意”的“久別重逢”客套流程,一讓、再讓、三讓,直到讓無可讓,這才勉強被鹿苑女強挽起臂彎,向著安排好的西邊別院客房走去。

少年就在後面跟著,不徐不疾。

突然,從後院跑出了另一位少年,衝著這個少年歡樂地衝了過來,兩人緊緊擁抱,相視而笑。

知玉救出來的兩位少年,終於也團圓了。

鹿苑女看到了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麼,有一份莫名的“安心”,冒了出來。

從知玉第二次住進了平安伯府中起,鹿苑女變得不再那麼“激烈”了。一有時間,她就帶著好吃好喝或者好看的東西,來找知玉聊天,約她一起散步,遊園,似乎完全放下了對她的芥蒂,甚至,她主動問知玉,是否願意和她成為姐妹,共同侍奉羊斟。

這,可是之前的鹿苑女,無論如何不可能做出來的“讓步”;現如今的她,為了能喚回羊斟對她的一絲留戀,也顧不了太多了。

心胸,也不得不撐得大些了。

看到她倆變得如此“和諧”,羊斟也是相當寬慰。

不過,他並沒有答應鹿苑女的請求,因為這是他和知玉的約定:給鹿苑女平安伯府女主人的身份;給知玉屬於羊斟的純真的愛。

知玉並不要求任何一種名份,只想盡其所能,照料、關愛著羊斟,以及羊斟的一家人,就足夠了。

羊斟接回知玉後,就去見了父親,並把那柄從南子手中硬送來的玄玉簪,交到了王丹手中。

拔開小劍後,王丹仔細觀察了那柄小劍,藉著一滴水滴的“放大”作用,鐫刻在小劍劍身上的小字,被他認讀了出來:

“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