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兒———”

城頭上,羊斟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早已沒入這一片刀光血影中,絲毫聽不到半分。

郯子昏倒,跟隨一旁的倒召重臣則在一旁代為下令:

“刺客就戮,吾君危矣!此時不攻,更待何時?殺!”

鐵蹄躁動,一蹄下去,把那最後一塊殘片“免”字,也深深碾入血黑的汙土之中去了。

“召將軍!拼啦!”

羊斟手下的將士們,也早都個個扎繫好腰帶,整頓好頭盔,摩拳擦掌,準備好了,衝出城去,和蜂湧而來的官軍們決一死戰!

“衝!”

羊斟下達了他生命中的最後一個命令,率先下了城牆,騎上他的那匹白馬,手執長戈,腰佩短劍,第一個,衝了出去。

撲面而來,不是冰冷的刀尖,就是噴湧的鮮血,骨肉似乎也變成了散開的梅花,或白或紅,隨意傾灑……

羊斟的眼前,是恍惚的,麻木的,條件反射性的,只剩下不停地衝擊、砍殺;就連他胯下的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人砍斷了前腿,轟然倒下,讓他的臉猛然被一大塊“板磚”撲面硬砸下來,他也不知道躲避一下,就這樣,直接迎了上去……

眼中的血,已染紅了視野;鼻中也充滿了粘粘乎乎的流體。

再次轉身,仰面看到天空,全是密密麻麻的“竹子”,這些竹子都向他倒了下來,扎入了他的身體,他聽到了“噗嗤、噗嗤”的聲音,就像是他的矛,曾經刺入野豬身體內,一樣的聲音,並沒有感受到一絲疼痛……

今天的竹林,為什麼是紅色的呢?

是夕陽嗎?

一定是晚霞,把這片竹林都給染紅了!

……

“絲兒!”

“斟兒”

“首御大人!”

“剩豆兒”

“召將軍”

“平安伯”

“夫君!”

從從阿孃、羊流兒、王丹、渾夕、王昶、知玉、郯子、鹿苑女……他們的臉龐,一一在這片竹林中間所圍擾著的這片血色天空中閃現,呼喚著他的名字。

“好了,我帶你走!別害怕!”

最後在這片竹林的中央,陽關的方臉出現了,他一身白衣,向他伸出手來……

“我來了!”

羊斟艱難地伸出手,向著這片血色竹林中的白衣陽關,探伸了過去……

“召賊已亡!召賊已亡!召賊已亡!”

四周圍上來的官兵們,爭相拿出刀劍來,分割起了被“扎”成了刺蝟一般的羊斟,每個人都哄搶一塊,好拿去討賞,很快,羊斟倒下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灘血汙,勾勒著他那具殘破身體的最後輪廓。

“他們在幹什麼?”

被陽關接到竹林上空雲上的羊斟,已經不再被任何沉重的軀體所困,盯著這下面的一片哄搶、血腥、混亂,不解地問陽關。

“啊!他們啊,在吃飯呢!”

陽關微笑著回答。

“是嗎?他們怎麼用刀槍吃飯呢?”

羊斟問道。

“是啊!就是用刀槍,先用刀槍,後面就有永遠吃不完的飯了。”

陽關拔出自己的佩劍,用劍尖指了指下面,又說:

“你,就是他們的飯!”

“我?”

羊斟一臉莫名。

“你的這一世身體,就是羊斟。還記得你爸爸經常說的那句話嗎?”

陽關看著羊斟問道。

“我爸爸?他總愛說:‘只要吃好了,心情就好;心情一好,……’

說到這句時,陽關把劍挽了一個劍花,倒豎在背後,肩頭露出的鋥亮劍身,正好映出了一張臉,映入羊斟眼簾:

“我……我是……我是王———裡?”

這句話,加上這張新面孔,終於把王裡的記憶喚回。

“對,你是時間主無出,這張臉,是你來世當‘王裡’時的那一張,記起來了嗎?”

陽關說著這句,他自己的臉,也變化了。

“你是?阿全?!”

“呵呵,你想阿全了?你再看看。”

陽關繼續著“變臉”。

“你是?張巾凡?”

“呵呵,是!也不是,其實,師兄一直讓我不要仿他,沒想到,你小子,到死,都活得迷迷糊糊的,這麼重大的時刻,總是我來處理。好吧!你是認得我的。”

說完這句,陽關繼續變著臉……

“你是!獨木!”

當這張獨屬於獨木的白兮兮缺少血色的臉,配上突然轉黑的一身黑衣,在這大白天出現,也還是讓人感覺到,徹頭徹尾的:“冷”。

“嗯!咱們這一世的遊戲,我配合的還不錯吧?可不可以打滿分呢?”

“可剛才,明明是陽關,他來接我的……”

無出驚魂未定,對自己到底是王裡,還是羊斟,身份的重疊,讓他頭腦混亂了。

“是,就是因為你的‘頭腦混亂’,我們,所有人,都在隨著你的‘混亂’而‘混亂’著。你知道嗎?你把時間線,變形了!這裡的空間,就是按不同時間,各個不同時期的人們享有、使用著的。可是,你一亂,這把兩條時間線一交匯,‘王裡’就和‘羊斟’重疊了;而我‘張巾凡’也就和‘獨木’重疊了。雖然我是說過,你不要那麼執拗嘛!偏要時間只能一個方向走,可是你這也太聽話了吧!搞亂了,搞砸了,看看,自己困在這一世裡,是不是,很疼啊?”

獨木的這番話,讓時間主“無出”又發了一會呆兒後,才慢慢說道:

“你是說,本來,我是‘時間主’無出;本來,我應該讓‘時間線’嚴格地,按照‘只能前進、不能後退’的單向這個規律進行;但是因為有了你,邪道主獨木的建議,我才昏頭昏腦地把時間線給亂來了,搞摺疊了、或者繞彎彎了,怎麼都好,反正就是打亂了‘時間’規律,因此才導致各個時間裡的‘你、我’的投影———身體,互相‘無縫連線’、‘重疊’了、纏繞了,是這樣嗎?”

“嗯!你現在腦子好使了!呵呵,我得告訴師傅這個好訊息!”

獨木哈哈笑著,點頭。

“你的師傅?是辛吾?”

“對啊,道主啊!他把我和陽關師兄弟給派到‘拾遺國’,一直在和破垃圾打交道。幸虧有你!是你的‘時間線’混亂,才讓我來到了這裡,幫你儘快渡劫飛昇,恢復你的本原啊!你是不是應該還得好好感謝下我呢?

獨木笑得更大聲了。

“道主辛吾?他教的你?那這責任還得怪到他身上了?最後?”

無出有些不理解。

“唉!話不能這樣說,道主教的也沒錯;可能另一個師傅,對我的點撥,才讓我有了全新的主意了吧!”

獨木翻了翻他那白仁多黑仁少的獨眼,拍了拍自己的腦袋,一副努力‘實誠’樣。

“另一個師傅?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