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還未落地,六公主身邊那條人面蛇身的怪物衝出轎攆。

嘶嘶嘶~~~~

慘白的少女臉張開嘴巴,滿口尖牙利齒,呵出森森鬼氣。

蕭憐月心頭髮冷,卻不曾回頭去看。

六公主莫不是察覺了什麼嗎?

心中有所疑惑,她腦海裡快速思索應對方案。

這時,蕭憐山倒在止步亭十丈之外,被他轟爛了胯下腦袋的無念者已然徐徐消散。

消散之後的軀體竟然化作一道半黑半藍的陰炁,直接衝向蕭憐山。

吼!!!

他發出類似野獸的吼叫,腦袋頂撞凍土,以一個極為扭曲的姿勢,迫使自己重新站起來。

嘶嘶嘶~

少女面孔的怪蛇落在蕭憐月的肩頭,目不轉睛盯著蕭憐山。

這代表著八抬轎攆中的六公主暫時對蕭憐月失去了興趣。

蕭憐月黛眉輕微抖動,微不可查地鬆了一口氣。

“憐月妹妹還真夠絕情的。”少女蛇的嘴巴貼在蕭憐月耳根,傳遞趙千熙的聲音。

“難怪你才是合適的人選。”

其聲細弱飛蚊,唯有蕭憐月一人可以聽見。

蕭憐月心頭劇烈震動,面色不見絲毫變化,不言不語,微微側轉腦袋。

“裝糊塗也沒用哦……”趙千熙繼續道:“你此來應該要幫父皇除掉四哥吧?”

這句話用上了聚音成線的手段,直接鑽入蕭憐月的耳朵。

瞳孔輕微收縮,蕭憐月呼吸驟然加重,帶動胸腔與肩膀輕微起伏。

美女蛇嘶嘶兩聲,接著傳遞趙千熙的聲音:

“別太緊張嘛,殺個四皇子而已,又不是殺父皇。”

蛇尾順著蕭憐月的肩膀滑落,趙千熙傳音入密,說道:

“接下來,我問你答,如果是呢,就扯一下蛇尾巴,如果不是,就扯兩下。”

隨後,蕭憐月與趙千熙悄悄交談起來。

另外一邊,蕭憐山雙眼遍佈血絲,嘔出大口鮮血,猛然扯開上半身的衣物,圍在腰間,繫上幾圈,擋住受到重創的要害。

商少炎試探著說道:“蕭憐山,你可還記得最初見到我時,是在幾歲?”

蕭憐山咧了咧嘴,豎起九根手指,“滾蛋,別拿這種事情試探我,老子沒事。”

聞言,商少炎皺眉,正要出聲呵斥。

蕭憐山卻道:“造化,造化,這是前所未有的造化!”

他猛的一拳,擊穿了自己的左邊肩胛骨,然後拔出右手。

淋漓的鮮血從拳頭上面滑落,肩胛骨洞穿的傷口猶如一個窟窿,前後通透,清晰可見。

咧了咧嘴,他反而笑出聲來,“你看,獲得了怎樣的奇妙之力。”

話語還未落地,就見他受傷的軀體覆蓋了淡淡的陰炁。

滴答,滴答,滴答~

從天而降的小雨落在他的身上,他張開雙臂,越笑越是放肆。

此刻,蕭憐山的身軀極速恢復,而且氣息愈發強大。

“非同尋常的肉身恢復力……”

四皇子微微眯起雙眼,側頭看了一眼商少炎。

商少炎皺眉思索片刻,措辭說道:

“蕭家的功法並無此等特性,但是,蕭憐山的父親體質異於常人,總能越戰越勇。”

四皇子趙萬靈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那位駐守大荒關的蕭神將越戰越勇,主要是因為他的痛覺和耐受度遠超常人能夠忍耐傷勢,真要論及身體的自我癒合,可遠遠比不上此刻的蕭憐山。”

商少炎說:“那就真是蕭憐山剛剛突然得了造化。”

“稟告四皇子,蕭某已經得出了倒懸湖的規則。”

蕭憐山嘴角泛起自信微笑,雙手抱拳微微欠身。

趙萬靈不置可否,眼神淡漠,似乎並未有所觸動。

蕭憐山抬起一根食指,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笑道:

“斬殺天人殘魂,方可擷取一縷記憶光點。”

“剛才那個怪物可是這倒懸湖裡,那座遠古宗門的弟子啊!”

聽到此等言語,四皇子虛著雙眼,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了一聲“好”,緊接著,他大聲說道:“那你倒是講一講,此地具體……”

“給你臉,才叫你一聲皇子,可小爺現在不想給了。”

蕭憐山眼底閃過陰狠的笑意,一步一步向後退入倒懸湖。

“大膽!如此叛逆言語也敢付之於口。”商少炎高聲呵斥。

“天選秘境各憑本事,誰能活著出去還不一定呢。”

冷笑一聲,蕭憐山邊說話邊左右扭動脖頸,渾然不把止步亭裡的眾人放在眼裡。

四皇子,六公主,商少炎,蕭憐月,還有眾多勳貴子弟,全都傻了眼,完全沒有料到蕭憐山居然敢當著所有人的面,明目張膽的威脅一位皇子。

蕭憐山的狀態突然來了180度的大轉彎。

話裡話外透露的意思,很像是在引誘止步亭裡的那些人追擊他。

他想把所有人都騙入倒懸湖!

四十丈之外,蕭無鋒眼底閃過精光,劍眉微微擰起。

“沒有這麼做的動機,怕是……”

忽然間,蕭無鋒的眼瞳好似覆蓋了一層珠紅色的濾網。

那沒被他吃下不久的硃紅色果實殘留的藥效似乎被某種事物刺激,再次充盈身軀。

熱流暖意遍佈全身,蕭無鋒暗道:“不是吧……這時候要來上一下,那我可就要成活靶子了。”

他本以為自己要再次經受高熱的洗禮,卻發現所有的熱量都很柔和,彷彿變成了無形無質的精神之手,幫他全身上下一起放鬆。

這時,蕭無鋒進入了某種玄妙的心境,大腦深處彷彿有某個開關被開啟,他也能夠看到一些本來無法看見的事物。

這種感覺有點近似於他透過衍心訣耗費陰陽二氣推算之時,卻又不盡相同。

此刻他好似超越了尋常生靈的軀體束縛,飄飄乎乎觸及天地間四散瀰漫的奇異能量。

那些能量蘊藏著可怕的真相,以及禁忌的知識,過多的接觸很有可能直接讓他精神扭曲。

但是,硃紅色果實殘留下來的藥效,像是樹立了一道防護屏障。

蕭無鋒雙眼亮晶晶,能夠洞穿遮蓋真相的虛無帷幕,他看見了在場所有人都無法看見的一條觸手。

那觸手通體水潤,就像是流水組合而成,帶著絲絲縷縷的聖潔氣息,從高懸天空的蔚藍湖泊中垂掛而下。

最終,觸手在距離地面凍土不到三丈的位置分散開來,化作那場只籠罩著蕭憐山的輕柔細雨。

“那些雨水根本就不是雨水,而是一隻只水滴形狀的蠕蟲!”

成千上萬的蠕蟲鑽入蕭憐山的身體,從毛孔,從鼻孔,從嘴巴,從眼睛,從他左肩骨洞穿的傷口……

強烈的不適感湧上蕭無鋒心頭,就好像剛剛吃飽了飯,馬上看見廁所爆炸,翻滾噴發還帶著濃烈氣味的穢物。

這種事物再多看幾眼,就要汙染他的精神。

“難怪不能淋雨……那根本就不是雨啊!”蕭無鋒可不願意古怪的蠕蟲爬進身軀和心靈。

這時,覆蓋遮擋視網膜的赤紅愈發淡去,他彷彿聽見心頭有著成百上千的聲音匯聚起來,好似古老而宏大的祭祀聲,緊接著,高坐天外的仙神傳道授法。

他隱約間看見了那隻觸手的源頭,一個籠罩在道袍中的八爪魚怪物。

劇烈的精神衝擊猛然凝聚,彷彿化作一柄重錘。

嘭!!!

心跳如擂鼓,耳鳴似雷落,蕭無鋒心神恍惚,差點著了道。

太平無事牌的文氣一湧而出,他恍惚的雙眼回過神來,趕忙閉上雙眼。

等到再次睜開雙眼,蕭無鋒眼中已經沒有任何異樣景象。

蕭憐山全身傷勢癒合,氣息圓融無礙,像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僅僅是洩露在外的氣息也能讓人感受到他的強大,可是,這份實力根本不屬於他!

蕭無鋒心頭有所猜測——若是不小心殺了無念者,無念者便會借了動手殺人的那具身軀。

這便是無念者不可殺的緣由,全然不講道理,看似溫和無害的無念者,只要受傷而死就會直接奪取身軀,任憑你武力值爆表,任憑你符籙、丹藥、法器多如牛毛,又有何用?

懸湖不是一般的詭異,能不久留就千萬不要久留,不該好奇的就別好奇,趕快拿了東西離開才是王道。

此刻,蕭憐山被某個殘存的幽靈給替代了,而對方又是坎水宗的弟子,肯定對於道懸湖中的門道和規則十分熟悉。

蕭無鋒心中暗道不好,立刻扭頭加快腳步。

他走的是那樣決絕,根本就沒有回頭多看一眼的心思。

因為,他必須比那個替代了蕭憐山的怪東西更快一步!

四皇子等人的注意力被蕭憐山吸引,並未下令出手攻擊蕭無鋒。

止步亭邊緣,其實有幾個勳貴子弟看見了蕭無鋒的動作,但他們沒敢拉弓,反而把弓箭往身後撇了撇。

主要是前車之鑑太過可怕——倒懸湖的詭異超過想象,就算對自身武力自信,卻也沒有地方使,不僅憋屈而且荒誕。

“嗯?”蕭憐山轉過頭來,看了一眼蕭無鋒的背影。

略作遲疑,他迴轉腦袋,面朝止步亭,大聲說道:

“自詡天生高貴?呸!”

“倒懸湖曾屬於何等偉大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你一個小小凡人所能想象的。”

“既然想要謀求造化,那就拿出相應的誠意來吧。”

“放下你那渺小到根本不值一提的身份,以一個求道者的真心踏入這片聖地。”

話語落地,他朝著止步亭打出一拳,然後轉過身來,不再去理會止步亭中的眾人,追向蕭無鋒。

拳勁裹挾水澤,跨過十丈距離,商少炎抬起手掌,去擋拳勁。

只聽轟隆一聲巨響,商少炎面色驟變,噴出大口鮮血,然後拋飛半空。

嘩啦啦啦~~

古怪的拳勁居然引動了空氣中的水分,化作一道激流,猛然衝擊商少炎的背脊。

眼看他要落入倒懸湖,四皇子橫過臂膀,攔住商少炎的腰肢。

“我沒事,放下來吧。”商少炎眼底驚疑微微淡卻,拍了拍趙萬靈的肩膀。

趙萬靈輕嗯一聲,說道:“那傢伙已經不是蕭憐山了。”

“只不過出手斬殺了一隻怪物,就被替換了?”商少炎悠悠道:“千萬不要中了激將法。”

趙萬靈輕微頷首,轉而看向蕭憐月,“你家二哥都走了,還只顧著跟千熙說話?”

沉默片刻,蕭憐月搖頭說道:“倒不如說,我還覺得比較慶幸。還好四皇子明鑑,看穿了對方不是我二哥。”

蕭憐山當著眾多勳貴子弟的面,公然威脅一位皇子,事後除非在場之人死絕,不然訊息傳遞出去,蕭憐山的言語便可落下口實,隨隨便便都能安一個有心謀逆的罪名,足以造成整個蕭家動盪。

甚至,白玉京都要經歷一輪權利的洗牌!!!

“你夠狠,跟千熙有些相似,”趙萬靈凝視蕭憐月,持續三息,然後意味深長帝說道:“難怪她這一路上對你頗有照顧。”

這時,商少炎說道:“蕭憐山出了問題,那就由……”

不等他說完,少女蛇彈射起跳,落在亭中石桌上。

嘶嘶嘶~~~~

猩紅的蛇信朝著商少炎吞吐,八抬轎攆裡吹起的幽風,趙千熙嬉笑道:

“別白白浪費人手了,倒懸湖詭異莫名,再派多少人進去都是白搭,你們難道還看不出來剛才那個鬼東西是在故意激我們進去嗎?”

趙萬靈眯起雙眼,按住商少炎的肩膀,“不變應萬變,等著便是。”

遠處,山丘之上。

墨染塵嘀咕道:“倒懸湖的詭異也太滲人了,嚇得俺身上的毛都聳起來。”

江月落微微皺起眉頭,“你想說什麼?”

“師姐,你確定咱們真能等到蕭無鋒出來?”墨染塵憨厚微笑。

江月落沉吟片刻,說道:“絕死村多少年來不曾有過異動,唯獨他進入之後,有所不同,可見他的氣運遠比正常人要好。”

“那是氣運好嗎?分明就是惹禍精。”墨染塵聳動毛絨絨的肩膀,“再說了,道經裡面專門講過,跟氣運太好的人待著,往往是會削減自身福氣的。”

江月落不說話了,冷不丁瞥了墨染塵一眼,那眼神彷彿在說:“你內含誰呢?”

墨染塵:(→_→)

這傢伙現在才想起來,江師姐的氣運與福緣難有他人可比。

另外一邊,蕭無鋒動作純熟,在五十丈、六十丈兩處關卡遇見攔路者,都處理得很是妥帖,該殺的殺,該不理的不理,成功進入六十丈後的歇腳地。

蕭憐山緊隨其後,幾乎同時進入三十丈後的歇腳地,與蕭無鋒同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