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李讓的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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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陵的馬車遠去,馬車之後是瀰漫著傷悲的陪嫁隊伍,長長的綿延著。
工匠,侍女,宮人......
李讓打馬站在路旁對著車隊揮了揮手,他忽然覺得今天的太陽好刺眼。
刺眼到灼了他的眼睛。
他忍不住閉上眼睛,輕聲低吟:“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馬車漸行漸遠,直至匯入吐谷渾迎親的使團。
李讓忽然就想到了辛棄疾這首《青玉案》。
他也不知道是誰令他神傷,更不太清楚為何這首詞會在此時從他的腦海裡冒了出來。
明明是一首與離別完全沒有聯絡的詞,就這麼突兀的出現在了他的腦海裡。
此時非元夕,更非夜。
如果可以,李讓更希望剛才從他腦海裡冒出來的是那句“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問君此去幾時來,來時莫徘徊......”
但......並沒有。
他只是突兀的想到了這首詞,而後唸了出來。
李道宗神色黯然,喃喃自語道:“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聽見李道宗的聲音,李讓回過神來,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不由得曬然一笑。
“叫岳丈見笑了。”
李道宗搖搖頭,問道:“這首詩餘不錯,叫什麼名字?”
“青玉案·元夕”
李讓語氣低沉的吐出五個字,只覺得心裡一下子空落落的。
那些低聲的飲泣,還有龍陵合上馬車簾子時那張決然的臉,此刻好像都不見了蹤影。
“嗚~”
遠處忽然傳來了號角聲,那是吐谷渾的迎請使團與龍陵的車隊匯合的訊號。
李讓和李道宗回頭看,吐谷渾的迎親使團已經將龍陵的車隊團團圍住。
旌旗迎風作響,戰馬勢均奔騰,宏正的雅樂聲起,端莊,沉重,哀怨,婉轉。
好一幅昭君出塞圖!
李道宗回過頭來,忽然挺起了胸膛,高聲道:“只願今日過後,我大唐人人如龍如虎。”
李讓收起悲傷,長長的撥出了一口濁氣,喃喃道:“封侯非我意,但願海波平。”
龍陵的車隊已經走遠,遠到李讓已經看不清。
李道宗深吸一口氣,沉聲道:“走吧,回長安。”
李讓指指河州方向,問道:“岳丈不打算見見那些人嗎?”
河州方向,幾架馬車正朝送嫁使團賓士而來,看規模,應是河州官吏全都來了。
李道宗搖搖頭,語氣低沉道:“本王是武將,向來不干涉地方內政,你去幫我打發了吧。”
說完,打馬掉頭,帶著隨從踏上了來時的路。
李讓點點頭,吩咐其他親衛跟著李道宗先走,自己則是帶著陳一和王二等在原地。
李道宗的隊伍消失在道路的拐角處時,河州官吏的馬車也到了。
為首一輛破舊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個身著緋袍,面色黢黑的中年漢子。
漢子下車,身後的幾輛馬車裡便一窩蜂的鑽出來一堆官員。
漢子環視一圈眼前,見浩浩蕩蕩的送嫁隊伍此時只剩下寥寥三人三馬,臉色不由得有些愕然。
但仍是帶著一眾官吏上前,朝李讓拱手道:“本官河州刺史宋成,足下是?”
李讓拱手回禮道:“某家李讓,見過宋刺史與諸位同僚。”
“原來是李縣侯當面,本官眼拙,還請侯爺恕罪。”
聽見李讓自報家門,宋成急忙躬身告罪,隨即問道:“李縣侯,未知王爺何在,本官此來,乃是想請王爺與李縣侯隨本官入城小憩些時日,也好讓本官與河州一眾同僚盡一盡地主之誼。”
宋成的語氣尤其誠懇。
方才他不出城拜見,是因為早已收到朝廷的旨意,不得干涉和親事宜,更不得擅起邊釁,只需防備吐谷渾使團即可。
而今公主的車駕既然已經出了河州,他便有理由前來拜見了。
不過對於宋成的來意,李讓和李道宗早就猜到了,否則李道宗也不會要先走了。
武將和地方官吏搞到一起,實在是太犯忌諱。
留李讓在這裡,也就是為了全一下官場的禮節。
所以李讓也沒賣什麼關子,直言道:“有勞宋刺史白跑一趟,王爺已經走了,本侯也要速回長安,宋刺史與諸位還是請回吧。”
“走了?”
宋成一愣。
李讓點點頭,朝著宋成拱手抱拳道:“宋刺史,咱們便就此別過吧,告辭了。”
宋成剛想出聲挽留,李讓卻已經翻身上馬,帶著兩個親衛遠去。
看著李讓的戰馬跑遠,宋成有些懵逼,一群河州官吏也是面面相覷。
他們這麼大陣仗的來,結果就說了這麼幾句話,連正主的面都沒見上,這算什麼事兒啊?
收回視線,宋成苦笑著搖搖頭。
“算了,咱們河州沒那個福分,走吧。”
招呼了一眾屬官一聲,宋成率先鑽進馬車。
一群人可謂是來得快,去得更快。
李讓也很快便追上了李道宗率領的大部隊。
畢竟李道宗只是不想見河州官吏,不是著急回長安,自然是走出一截便減緩了速度。
二人打馬並肩,李道宗問道:“打發走了?”
李讓嗯了一聲,旋即陷入了沉默。
李道宗也不再多問,他現在也沒什麼心情說話。
或者說,現在整個回程的送嫁隊伍情緒都很低迷。
走著走著,天黑了下來。
李道宗也不管地形如何了,直接就下令安營紮寨。
親衛開始搭建帳篷生火做飯,李讓和李道宗則是隨便找了一個地方坐下開始休息。
枯坐片刻,李道宗率先開口問道:“你打算一回到長安就帶著金城去江南?”
李讓手中拿著一截樹枝,無意識的摘去樹枝上面的綠葉。
聽見李道宗的問話,下意識的回道:“是有這個打算。”
李道宗點點頭,繼續問道:“你就這麼去江南,若是江南那些老頑固們不同意你的條件,你豈不是白跑一趟?”
李讓摘下樹枝上的最後一片葉子,將樹枝隨手丟棄,搖頭道:“宋國公已經將小婿給出的條件傳回了江南,那些人雖然沒有表態同意,但也沒說拒絕。
總歸就是覺得小婿好拿捏,認為還有談判的空間罷了。
待小婿去了江南談完再說吧,若真談不攏,大不了就去嶺南,小婿就不信大唐這麼大,找不到一個可以種植三季稻的地方。”
聽著李讓近乎賭氣一般的話語,李道宗不由得暗歎口氣。
李讓說得簡單,但找遍大唐,除了江南還真是找不出來一塊可以種植三季稻的地方。
北方倒是有遼闊的土地,可惜都是旱田。
至於北方的水田,一樣掌控在世家大族手裡,而北方的世家大族,因為隴西李氏覆滅一事,和李讓幾乎已經是不死不休的關係。
至於去嶺南,那更是假話。
且不說嶺南多山,根本沒多少地,就算有地,也在馮盎手裡,江南士族不好搞,難道馮盎就好搞?
更何況嶺南現在在打仗,哪來的人手給李讓種地。
說到底,大唐的人口基數就那麼點,人口少,就是做什麼事情都要受到制約。
李讓要走的路,很長,也很難。
收回思緒,李道宗也不再繼續說話。
李讓是他的女婿,但更是大唐的縣侯,有些事情,他提醒過就行了。
至於去插手,他不會去插手,也不願去插手。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這是天理,也是人慾。
風吹野草的聲音沙沙作響,翁婿二人簡單的交流了幾句,氣氛便再度陷入了沉默之中。
陳一和王二一人手中端著一個木製的餐盤,小心翼翼的湊上來,低聲道:“王爺,侯爺,吃飯了。”
二人回神,同時打量了一眼餐盤之上的食物。
李道宗指了指自己的羊皮大帳,低聲道:“送到大帳裡吧,本王一會兒自己會吃。”
李讓起身拍拍屁股,搖頭道:“你們分了吧,我沒胃口。”
說完,朝著李道宗行了一禮,便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帳中以火把照亮,李讓脫掉靴子,走到木板和石頭壘成的床上坐下,儘可能的將自己縮成了一團。
老實說,他現在的心情很差。
來到大唐之後,本以為憑著他從後世帶過來的那些先進的知識和經驗,一定能夠混得風生水起。
但事實卻給了他狠狠的一巴掌。
於他個人來說,他確實算是混得風生水起了。
十八歲封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萬貫家財和嬌妻美婢也都到手了。
但當他徹底的融入大唐,心中有了某些堅守的信念之後,他才發現他這個所謂的穿越者就是個屁。
古人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好糊弄,相反,他們尤其精明,精明到李讓這個穿越者只能成為他們手中的玩物。
而且他也沒有能力改變那些歷史上真正的大事件走向。
他能改變,能阻止的事情很有限,那些應該要發生必須要發生的事情都會發生。
就好像時代發展有著強大的規律和慣性,這種規律不僅能排除一切干擾,更是有著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
此時此刻,他很想問問那些穿越者前輩。
他們究竟是怎麼做到穿越之後,便能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做到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