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個小時的投江祭賢,李讓靠在圍欄上,一臉無聊的聽著幾女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他總覺得這個時候該點支菸。

陪老婆逛街的男人,如果沒有香菸陪伴,簡直沒有靈魂。

就在李讓胡思亂想的時候,身後的人群忽然朝兩邊分開,一個青年牽著一架牛車朝李讓所在的地方慢吞吞走來。

然後,被李讓的親衛攔在了不遠處。

前路被阻,青年也不惱,隔著老遠朝李讓拱手行禮,笑道:“李世兄,我家老祖宗已在望江樓略備薄酒,還請李世兄賞臉一敘。”

李讓懶散的靠在圍欄上,看著不遠處一本正經的青年挑了挑眉,問道:“顧兄,不介意李某帶上家眷吧?”

青年笑道:“此為應有之意,李世兄,郡主,請。”

李讓微微頷首,對著一臉好奇的幾女招呼道:“走了,有人請吃席。”

金城好奇的看著不遠處束手而立的青年,小聲問道:“顧氏請您過去做什麼?”

“去了就知道了。”

李讓隨口應了一句,離開圍欄,慢悠悠地朝青年走去,金城急忙帶著幾女跟在李讓身後。

陳一和王二退下,青年彎腰伸手引道:“李世兄,請上車。”

李讓也不和他客氣,一屁股坐在精緻的馬車上,笑吟吟的開口道:“顧兄家大業大著實令人羨慕,一架載客所用的牛車,竟也能用如此頂級的木料製成。”

金城本來還沒怎麼注意牛車,直到李讓提醒,才發現顧氏的牛車竟是以香楠製成。

饒是她出身王府,自小見慣了富貴,也不由得小小的驚訝了一下。

香楠,楠木的一種,儘管不如頂級的金絲楠木珍貴,但仍舊是以兩算錢。

顧氏一架載客所用的牛車整體便以香楠雕刻而成,可見其家族底蘊之深厚。

而青年看見金城眼中的驚訝,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搭話,緩緩走到另一邊,彎腰伸手請金城上車,一舉一動之間,盡顯世家子弟的良好風度。

待金城挨著李讓在牛車一側坐下,青年便牽著牛緩緩順著揚州城外的青石板路朝不遠處的一座雅緻的酒樓而去。

整個過程,儘管顧氏那青年沒有攜帶隨從開路,也沒有刻意出聲讓百姓騰出道路,但牛車所過的地方,百姓們依舊紛紛避讓。

不是那種慌亂的避讓,而是百姓自發有序的避讓,就好像顧氏的青年單獨在江南割離出來了一個世界,與百姓形成了兩個維度。

李讓坐在牛車上饒有興趣的看著這一幕,心中對於貴族二字又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

老實說,李讓來到大唐之後所見過的所有世家之人,不管他們的家族暗地裡做了多少齷齪事,但就具體到個人來說,每一個都可以算得上是人中龍鳳。

包括被他弄死的那位孃舅崔澶。

若非立場之上的對立,李讓覺得,漢人種群之中有這麼一群人尖子其實挺好。

最起碼對於漢人的服裝之美,禮儀之大,這群人能起到很積極的作用。

可惜,他們佔據了太多的社會資源,已經到了不重新分配不行的程度。

李讓是窮苦出身,他不能背棄自己的立場,他必須為苦勞大眾爭取他們該有的利益。

所以,他與世家,註定不是一條車道上行駛的車。

縱然暫時相交,也不過是互相利用。

……

牛車吱吱呀呀,晃晃悠悠,行駛得不快也不慢,不多時,行至一處雅緻的酒樓門口停下。

兩個青衫小廝上前對著青年行了一禮,從青年手中接過牽牛的繩子。

青年對著李讓和金城彎腰一禮,朗聲道:“李世兄,郡主,到了。”

李讓跳下馬車,抬起頭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座不大,但極度精緻的酒樓。

然後,不出預料地在酒樓的匾額上看見了顧氏的標誌。

李讓也不意外。

揚州城內的產業,不姓顧就是姓陸,要不然就是姓張或者姓朱。

顧陸朱張四家,基本上就是揚州城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與之相反的是建康城,建康城內的產業多歸屬於王謝袁蕭。

江南的兩座大城,建康與揚州,合起來就是江南八姓。

至於為何王謝袁蕭在一塊,顧陸朱張在一塊,則又牽扯到僑姓與吳姓的區別。

簡單來說,王謝袁蕭是外來者,屬於僑姓,所以他們的根基在建康,而顧陸朱張是本地土著,屬於吳姓,所以他們的根基在揚州。

只是外人習慣性的將他們統稱為江南世家。

青年見李讓在打量著酒樓,也不出言催促,而是等到李讓收回視線,這才開口道:“李世兄,郡主,請。”

李讓客套道:“顧兄先請。”

二人站在門口互相推辭了一句,最後並肩進了酒樓。

酒樓內部很空曠,看起來沒什麼人,但二樓雅間之中偶爾會有絲樂聲傳出,想來取的就是鬧中之靜。

金城和幾女被兩個迎面而來的侍女帶走,李讓則跟著青年上了三樓一個雅間。

雅間裡,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毫無形象的靠在軟塌之上,嘴裡咿咿呀呀的應和著屏風後面傳出的絲樂聲。

“老祖宗,李世兄到了。”

青年一開口,老者便睜開了眼睛,屏風後面的絲樂聲也瞬間停下。

氣氛沉默了一瞬,老者威嚴的開口道:“既然客人到了,那便自己回家族領罰。”

青年臉上露出一個苦笑,朝老者拱手一禮道:“是,不肖子孫知錯。”

李讓有些愕然,上一秒還好端端的,怎麼下一秒就要受罰。

還知錯,知什麼錯?

或許是看出李讓的疑惑,老者主動開口解釋道:“李縣侯不知,老夫令他申時二刻將客人請至,現在已是申時三刻,足足晚了一刻鐘。”

李讓皺了皺眉,搖頭道:“此乃本侯之過,焉有……”

李讓話沒說完,老者便罷手道:“遲了就是遲了,與李縣侯無關。”

此言一出,李讓心中驟然生出一股怒氣。

老傢伙這是說的什麼屁話?

用這種態度請他來赴宴,明著是罰青年,實則不就是要給他一個下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