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大的藥園裡一時靜可聞針。

誰都沒想到,一向脾氣溫和,瞧著很好說話的落兒姑娘,竟然膽大這麼大,連側妃娘娘身邊的頭等丫鬟都敢打!

徐綬張了張口,表情怪異了一瞬。

行吧,這位主再怎麼落魄,那也是金尊玉貴養大的,連他家王爺都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今兒被掌摑還是頭一回,這會心裡頭不定怎麼翻江倒海呢,他就不落井下石了。

沉碧捂著臉,氣得雙目赤紅,正要不管不顧打回去,猛地就見徐綬笑眯眯的看過來。

“對了,還請沉碧姑娘轉告一聲側妃娘娘,王府是王爺的王府,娘娘的規矩,怕是代表不了王府的規矩。”

剎那間,沉碧滿腔怒火茲地一聲被撲滅,臉上冷汗刷刷地往下流。

“徐、徐公公,我們娘娘、娘娘絕對沒有那個意思……”

然而,不等她多說,徐綬已帶著人揚長而去。

躲在角落裡一直不敢吭聲的蘭露,望著洛瓔的背影張了張口,想叫住她又不敢,直到看不見了才失落的收回視線,幾不可聞的低喃一句,“落兒姐姐,我也能去主院照顧紫玉蘭啊……”

明明表現的好似很喜愛她,處處提點幫助她,為什麼有了登天梯的時候,就不能拉一拉她呢?

出了藥園,徐綬嫌棄的瞥眼洛瓔,陰陽怪氣道:“落兒姑娘可長點心吧,打狗還要看主人,您這一時打得暢快了,人家那主人可不是好欺負的。”

虞側妃在王爺面前一直表現得十分賢淑大度,通情達理,但背地裡誰不知其最是心胸狹隘、睚眥必報?

也不知道虞側妃為什麼突然盯上了洛瓔,要是不好生解決,以後她在府裡麻煩不會少。

洛瓔臉上嘴角都有傷,讓她做不出太多表情,只能勉強扯開唇角,“多謝徐公公關心。”

“誰關心你了?自作多情!”

徐綬不屑的哼了聲,隨手扔了只藥瓶給她,“這藥膏賞你了,趕緊塗上遮遮,省得傷了王爺的眼。”

洛瓔接過藥瓶,眸中有暖意流淌。

徐綬是夜景湛的貼身太監,打小侍候他,陪夜景湛鑽過相府的狗洞、爬過牆,陪她上過山、下過河,她亦教他習字讀書、為他擋過打罵,除卻身份尊卑,他們的關係是極親厚的。

只是在她悔婚另嫁後,他就再也不肯理她了。

等她進了王府,他對她沒少冷嘲熱諷,可也從沒故意刁難過,他也是王府中唯二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

握緊手中藥瓶,她想,這也就夠了。

至於打了沉碧會得罪虞側妃?

反正虞側妃已經不知為何針對上了她,再得罪也不差這一樁事了。

書房裡,夜景湛正與幕僚司堯臣議事。

談罷正事,司堯臣笑道:“您出京後,陛下甚為惦念,時不時派人來問您何時回來,想來知道您已經回府,這兩日就會宣您進宮。”

夜景湛目露嘲諷,他那位好父皇哪裡是惦念他,惦記他手裡的兵權才是。

叩了叩几案,他轉而問,“東宮那邊近來有什麼動靜?”

“柳良娣傳信回來,說太子這段時日常常將自己關在長定殿內,宮人進去收拾時發現了不少汙損的殘畫,”司堯臣頓了下,“似乎畫的是廢太子妃……”

而長定殿,原先住的正是廢太子妃洛瓔。

夜景湛眼神倏地一冷,末了,唇邊浮出抹譏笑。

失去後才後悔嗎?還真是可笑!

“夜琳琅的行蹤還未查到?”

夜琳琅正是洛瓔的女兒,在洛瓔被廢“自盡”後,太子出人意料的未將夜琳琅削去宗籍、除去玉牒,甚至還保留了她郡主的身份。

司堯臣皺起眉,“說來倒也奇怪,那晚琳琅郡主在東宮失蹤,屬下原以為是太子所為,可後來追查時,屬下發現太子也在派人暗中搜尋琳琅郡主的蹤跡……”

“不過,能帶走琳琅郡主的八成是東宮中人,但暫時還未能查到更多線索。”

夜景湛沉默片刻,吩咐,“將衛琛調回來,讓他親自來查。”

司堯臣欲言又止,想說一個廢太子妃偷情生下的野種,找不找得回來,與王爺干係不大,何需動用衛琛這個飛羽衛的頭頭?

可他知道王爺決定的事通常不會再更改,也只能嚥下不提。

不多時,司堯臣從書房出來,恰逢徐綬帶著洛瓔來見夜景湛。

洛瓔正要進去書房,忽地眼前一陣暈眩,腳下一個趁趄,就要跌倒。

司堯臣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多謝先生。”洛瓔穩了穩身形,誠摯道謝。

司堯臣不以為意的點點頭,提步離去。

然而,等洛瓔進了書房,他又鬼使神差的回頭望了眼她的背影,莫名覺得有些眼熟。

隨之又搖搖頭,怎麼可能?

那位早已投湖自盡,且那張百般難描的絕世姿容天下難尋,豈是這堪堪清秀的婢女能比的?

洛瓔一進書房,夜景湛就看到了她紅腫的臉頰和破裂的唇角,眸色一冷。

“怎麼回事?”

徐綬瞧眼低著頭的洛瓔,“奴才去的時候,正瞧見虞側妃身邊的沉碧在教訓落兒姑娘,說是落兒姑娘偷了側妃娘娘的玉鐲……”

夜景湛面無表情聽完,“區區侍婢也敢這麼張狂,身為王府大總管,你就是這麼管事的?”

“你要是沒能耐管,本王可以換個人替你!”

“是奴才無能。”徐綬苦著臉跪下請罪,心裡直叫屈。

如今王府除卻王爺就屬虞側妃最大,她身邊的人張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曾經他跟王爺稟告過,可王爺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小事上,只交待敬著點虞側妃。

畢竟虞側妃是王爺恩師的孫女,不看僧面看佛面。

這一敬,他自不好對虞側妃身邊的人管太多,可不就縱得越來越囂張了麼?

“行了,退下。”夜景湛不耐看他。

徐綬抹著冷汗退下,闔上門時,不期然覷見自家王爺一把扯過洛瓔,將她抵在桌案上,掃落了一地的條陳卷宗。

他抬頭望望一碧如洗的天,心裡嘆氣。

這男女間的糾糾纏纏,他這個閹人這輩子怕是都弄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