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冷豔瑰麗眸底泛起攝魂的寒光讓他微微發憷,就聽她漫不經心的說道,

“八面玲瓏心。”

“好好好!”

蕭雲澤落下三個好字,臉色陰戾,咬牙道,

“本宮且等著看,小侯爺往後如何八面玲瓏!”

說罷,大袖一揮就被沈君曦氣走了。

沒看上熱鬧的睿王連忙追了下樓,朝著蕭雲澤說道,

“屁的八面玲瓏,傻子都看出來偏向蕭宸,皇兄,我們往後該如何是好?”

蕭雲澤也不怕旁人聽見,怒斥道,

“堂堂鎮國侯想八面玲瓏不奉本宮為主!不以本宮為首是安!也要看看父皇同不同意!”

*............

藏嬌樓內,沈君曦將狐血膏以及一副開好的方子交到蕭宸手上,叮囑道,

“往後若是無事,少出宮門,若是有事,待你那護主忠心的暗衛傷愈,讓他來找小爺,另外,你的藥也會讓他給你帶過去。”

“以後,我不可以去書院上課了嗎?”

蕭宸捏緊了手中瓷盒,一瞬不瞬地望著她,一股名叫不捨的情緒瘋長。

“小爺也不能成天護著你。”

沈君曦不是沒看到他戀戀不捨的眼神,只是刻意地忽視了。

她拍了拍蕭宸肩膀,轉身欲走卻又被蕭宸扯住衣袖。

“小侯爺那日所言為何忽然不作數了?”

那隻纖長潔淨的手緊緊的捏著沈君曦的衣角,蕭宸固執的凝視著她的眼睛,想從她臉上找到原因。

她分明還有旁的事,一定是有的。

不然為什麼要幫他,救他,費勁心神將他從泥濘中拖出來!

“宸王自重。”

沈君曦撇了眼他的手,轉身不回頭地走了。

蕭宸是不是好人,能不能一直是好人,她不知道。

但起碼是個知恩求報的人。

她忽然不願意在等待一個人死的過程中籌謀計劃。

這世間破爛糟糕,但她依舊不想讓自己在意的人離開這世間。

因為她在意的人,興許也真心地在意著她吧?

*...................

回到萬松書院,沈君曦就被蔣公明領走一頓訓斥。

這回的訓斥是真的在罵。

宸妃手持長佑令回宮後做了兩件事。

一將她價值萬兩黃金的嫁妝悉數拿出帶頭募捐供給關外戰事。

二將長佑令之事說出,願以開罪母國之名,解三十萬大軍苦戰的燃眉之急。

這件事是有利於沈家軍不假,但這是後宮的事情。

沒有數位肱骨大臣在前殿朝堂主動出言幫襯,苦苦求情,皇帝怎麼可能顧及顏面,將蕭宸被封為藩王。

憑宸妃一個外族公主,憑什麼能得前殿朝堂幫襯,重新位列後宮,封號不改。

事沒人提,皇帝會拿了好處,不會在意宸妃以及蕭宸的生死,但提了,皇帝都架不住臉面,皇帝都是被逼的啊!

可那些率先出頭的大臣哪個不是沈君曦安排的人?

沈君曦這麼幫助蕭宸,但凡皇帝多幾個心眼就知道他是在裝渾!

蔣公明是明白人,怒起時要拿藤鞭抽沈君曦,但揚起鞭子又下不了手,氣的跳腳了。

沈君曦一聲不吭的捱罵,到了最後,她抬頭望著蔣公明眼睛說道,

“就算我什麼都不做,皇帝也會視沈家為臥榻猛虎,正如阿翁一心為國為民,不也是被逼的早早致仕,蝸居茅屋?!

阿翁年邁都依舊不甘心,還要來教書,還要干涉朝局,我又如何能甘心?!”

“阿翁想讓學生如何甘心將沾滿沈門鮮血的北唐,交給太子那個昏庸更甚的皇儲!?那還不如斬了學生來得痛快!”

一番話震得滿頭銀髮的蔣公明透骨酸澀,老態縱橫的眼睛越來越渾濁,最終將藤鞭丟在地上。

“爺爺不敢、不願做的事,我終是要做,大皇子不為君主之選,還有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就算這些皇子都不行,還有數不清的皇子皇孫!北唐城門是以千千萬萬的戰士以血肉以性命所保,就算蕭室宗門亡,北唐都不可亡!”

沈君曦紅著眼睛說完了,心裡也痛快了,蔣公明卻早已失態的趴在矮桌上老淚縱橫,

“沈不死不是不敢,他與老夫都老了,他最大的心願便是你活著,再無旁的所求,他這一走猶如遺言,老夫若保不住你待下了黃泉都無顏見他。”

良久。

沈君曦蹲在蔣公明跟前,笑著安慰道,

“阿翁不老,阿翁和爺爺還能再活三十載,終會再見盛世。”

她逗地蔣公明以布帕擦了把眼淚,反問,

“笑話,老夫和你爺爺豈不都成了百歲的老怪物?”

“什麼老怪物,分明是北唐的福星,學生愚笨卻有阿翁做後盾,往後不輕言死亦不輕言失敗。”

沈君曦一句話讓蔣公明心裡安慰得不得了。

這一瞬,他彷彿能從她眼底的光亮裡見到未來的四海太平,盛世繁華。

“你分明就是為蕭宸那小子開脫,他為人如何?”

擦了擦鼻子,蔣公明正襟危坐起來,嚴聲問向沈君曦,這變臉可比翻書還快。

“還需考察一二,此事不急,先借此戰機解決潁川王屯兵超額,擁兵過重之事,學生覺得削藩勢在必行,否則內憂外患,受苦遭罪的還是北唐百姓。”

“你有辦法了?”

蔣公明眼底閃過精光,探究的望著蹲在地上的沈君曦。

沈君曦拿起桌上的筆寫下“借刀殺人”四個字。

蔣公明先是皺了皺眉,隨後豁然開朗幾分。

沈君曦撂下筆,站起身說道,

“年關將至,潁川王已經攜王妃趕往京中祭祖,他到底有沒有反心有待調查,不過據目前所知,他這一路可沒少拜訪沿途官員。”

“你得有拿得出手的證據,皇上……唉。”

蔣公明說了一半直接嘆氣,昏聵的北唐帝但凡有腦子,登基後又有著沈昊山這樣的大將,早就該削藩了。

“嗯,刑部閻烈正在收集潁川王大量購買兵甲鐵器的證據,其餘的還有兵部霍風主事,學生安排好了。”

沈君曦見蔣公明還在沉思朝他鞠禮道,

“沒別的事學生就先走了,下午還得上課。”

良久。

蔣公明的目光才從她鋒利的字跡上挪開,暗歎沈君曦不愧是沈昊山選定的鎮國侯。

未戰卻已配的上“鎮國”二字。

因為在哪裡,不是戰場呢?

*.............

走進嘈雜的講堂,沈君曦的視線在蕭宸空著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

昨晚一夜沒睡好,她曬著太陽,懶洋洋的趴在桌上補覺,直到夜幕才緩緩轉醒。

講堂沒有點燈,月光透過窗灑在窗沿,微涼的夜風吹散了幾分屋內炭火燃起的悶熱。

沈君曦睜開眼的時候,桌面上多了一張字條以及一封來自沈府的家書。

【晚上戌時,知味樓誠邀小侯爺共飲·張楓林。】

“還有本事翻牆出去喝酒?天天喝,怎麼不喝死這幫子。”

沈君曦看了眼字條就撂下了,信她不想看,還想再趴會卻隱約聽到身後有極淺的呼吸聲。

一轉身…

對上了少年同樣有些惺忪睡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