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開口,那些痴纏繾綣的猩紅情慾,悉數從眼睛裡洶湧蔓延。

她清清楚楚地看見那些至深的真情,拼命掙扎的喜歡於他眼底翻湧不息。

往日,他的臉龐有多幹淨,眼睛有多恬靜,此刻就有多失控彷徨。

他恬靜的面容,他失控的面容,甚至吐出每一個字發出的聲音,都是令她喜歡的。

因為鋪天蓋地的動容從心底湧出,心臟跟著地動山搖。

那些拒絕的、逃避的話,源源不斷的從腦袋裡冒出來卻悉數堵在了喉嚨裡,沈君曦忽然吐不出字。

僅是用那雙的冷豔鎮靜的眼眸,一瞬不瞬的凝視她,盯著他慌張的睫毛,試圖還在分辨著什麼。

得不到她的回答……

蕭宸低下頭想輕吻她的臉頰。

她被嚇著了,偏過臉,微微蹙眉,避開他的吻。

蕭宸的眼睛紅的更厲害,不敢親她了。

他畏畏縮縮的伸出手,撫摸過她烏黑順滑的髮絲。

他昨晚還是偷偷跪在床邊,悄悄將她溼漉的髮絲梳開。

他心裡不由自主惦念著她是女子。

即便強大、智慧卻也是嬌弱的、柔軟的、畏寒、怕火、懼疼、被困在噩夢的姑娘。

她只能拿來愛,不能拿來欺負。

他害怕她心底不情願,但又因為種種原因不方便拒絕他。

害怕她會為了他們之間的預設的協議,委屈自己。

哪怕僅有一點點,都是他在逼她。

眼淚湧進眼眶,聲音瀰漫上卑微潮溼的水汽,

“對不起,我不碰你,你不皺眉,我想要你開心,想要你這輩子都不皺眉。”

“你告訴我君子無爭是膽怯無能,所以,我明知道水月鏡花明明可見不可捉,甚至一觸即碎…但還是想要…哪怕失去一切,哪怕死,我都不能錯過,我都不能不爭………”

第一滴淚,隱忍著,還是滴落了。

隨後的淚珠就沒有間隙、沒有停頓地奔湧。

完全不受任何人控制,瘋湧著地往外滾。

像是傾盆大雨,滴滴答答,不管不顧的砸在她臉上,往心上口撞。

砸的人抽疼抽疼,撞得的心口開裂。

沈君曦吸了一口氣,終於側過臉,願意與病態又破碎的他對視了。

她抬手擦過他臉頰上慘痛的晶瑩,眼底浮現出溫柔的憐惜,極為緩慢的說道,

“我不知道你我為什麼會演化成現在這樣,但你一直是我最好的選擇,是除了親人外,對我最照顧、最真心的人。

我不會輕易生你氣,我選擇你,會盡最大可能幫你。

你與我都是聰明人,不會因為情感影響大局,何況,我是男人,怎麼可能與你互為歸宿?

你這麼年輕,偏要做斷袖,斷袖可沒子嗣的,以後怎辦?

這條路還很長,我們還得一起走下去,等走完了,再考慮這些,行嗎?”

蕭宸的心被她狠砸至穿透,軟爛抽疼。

她又在說相輔相成,還要騙他!

把路走完,她根本就不要他!

可是,她又說他最好,她不生氣,她願意正視他了。

“我不是斷袖,從來不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被男人碰噁心,被女人碰也噁心,便是中那些下三濫藥的時候都壓不住心中厭惡。

我眼中沒有男女,小侯爺是唯一的分類,這個分類裡僅有你一人,你是什麼,我喜歡的就是什麼,我要你…旁的都不要!”

蕭宸快被逼瘋了,萬般深情撬不開她的堅硬殼,打不開她的心。

他剋制著被捅破心扉疼,把她的頭髮攏到耳後,蹭她的唇,隱忍的舔了舔,低啞蠱惑求她,

“你不喜歡男人但你喜歡我,對嗎?這世上無人能逼你做任何事……”

“若你不信,你怕疼,你懷疑,你不用愛我,讓我愛你…我是你手中劍…你喜歡我……要疼我的……”

他的溫柔卑微情話徹底把沈君曦的思緒再次攪亂,心湖攪亂,腦子裡翁翁的……

他收斂了瘋狂,溼漉上翹的睫毛濃密纖長,被淚水洗過的眼睛充滿煽惑人心的秀美溫潤,眼尾挑起了豔麗色顏色,絕美得讓人窒息。

分明是纖塵不染的模樣,卻在顫抖的吻著她的唇,輕柔討好地舔舐著。

蕭宸好想好想慢慢哄她,想用愛求她的,要一個承諾,要她不走便夠了。

但是她的那顆心太硬了,硬的他想靠親暱融化她。

當她被溫柔蠱惑,失神的鬆開唇齒由他揉蹭的時候,便徹底將少年的貪婪愛意誘到癲狂。

他手臂戰慄顫抖將她牢牢的禁錮在懷裡,以宣誓姿態貪慾橫生開始向她索求。

她的舌馨香又甘甜,溼乎乎的猶如蜜汁,吸允不夠。

他著魔的深陷在其中,燃燒的慾望瘋狂地渴望佔有她,失控的捏著她的手,修長潤白的手背驟然鼓起筋絡。

他吻的越來越急,狂風驟雨都不及他。

沈君曦被逼的腦子空白,喘不過氣,禁不住掐他的側腰,逼他冷靜。

他卻自鼻腔發出蠱惑心絃的悶哼,煽惑人心的要她掐重些,最好再多給他一些回應。

曖昧纏綿的撩人悶哼,令沈君曦掐不下手。

她有那麼一瞬清醒,腦袋裡出現了兩個選擇。

要麼放任他越陷越深,要麼給他一記手刃,將他拍暈過去。

然而蕭宸不要她呼吸緩下來,不要她醉心冷漠地周旋,不要她思考。

他微微鬆開她些許,動情的撫摸她的耳垂,她的脖頸,蠱惑的呢喃細語,

“不管以後我是誰,不管你是誰,你在哪,我都不會再讓你孤單一人,我會一直一直等著你,我乖…我很乖的…”

“我是你撿來的,永遠屬於你一個人,只給你碰也只會碰你…

我是你的…永遠都是你的…你不要可以丟了…

想要我就在,一直都在…我是你的…”

蕭宸徹底沉淪,沉淪於這份迷醉的、無望又難以自拔的痴戀。

好似醉酒,又似溺水,越扎越深,四肢百骸都已放棄理智,萬般不甘的為了減她心防,說謊的在騙她。

騙她怎樣都可以,丟下他也可以。

愛意得不到紓解,吸允的吻變成了心痛的啃咬。

他說完後,心就不由自主地疼,好疼,好疼,疼得眼淚又滾出來了。

萬般渴望她能回應他,哄哄他。

她哄她一句,他就不疼了,再深的傷都會立刻癒合。

她是神明。

不論他的心臟坍塌、碎裂、崩潰到什麼程度,只要她願意,一句話就能還一顆完美無缺的心給他。

沈君曦瑰麗的眼底被蒙上一層迷霧,被迫淪陷其中,繾綣纏繞,好幾次想開口,他卻不給她說,又急又兇又溫柔吻她。

簡直瘋透了。

直到殿門被人強行推開,沈君曦狠掐了一把蕭宸的腰,他吃痛悶哼,烏黑睫毛上掛滿淚珠,腥紅又破碎望著她,還不肯鬆口。

頃刻間,她將蕭宸連人帶被子拽到了床上!

他被她壓在身下,瑩白的臉龐清透泛紅,仰著下頜,喉結滾動著,胸膛因為慾望升騰不止劇烈的起伏,竟然還好意思用一雙水光瀲灩的眸子無害的凝視著她。

當著她面,萬般不捨的舔了舔上唇殷紅的唇珠。

極致的禁慾感交織著極致的情慾,簡直…顛覆沈君曦對他的認知,瘋的不能再瘋!

“你……”

沈君曦想罵他,又不知道從何罵起。

來人走入殿內,詢問道,

“郎君,可是出了什麼事了?妾身得知你來了行宮,便歡心地來找你,你怎麼不出聲回應?”

沈君曦放下紗幔,拽過亂七八糟的被子將兩人蓋上,就聽蕭宸覆在她耳邊,沙啞低聲,

“小侯爺對她要掩耳盜鈴嗎?我的鞋靴還在地上……”

音落,他像是發情的小獸,情不自禁的在昏暗中含住她圓潤的耳垂,用舌尖溫柔裹著,動情吸允。

酥麻流竄,令沈君曦跟著燥,被勾的腦袋發暈。

她冒火的摁住蕭宸肩膀,捂住他要命的嘴,

“你能不能清醒點。”

蕭宸閉上了眼,深出一口氣,緩緩睜開,輕“嗯”了一聲。

“公主大清早地來砸本侯的門,想問本侯要什麼回應?”

沈君曦盯著蕭宸的眼睛,冷冷的吐字。

剛走到房門口的蕭詩嬋止步了。

行宮的房門都是一扇扇好似屏風般摺疊著,關起來麻煩。

房門未關,她望著微微晃動的床帳,心下也覺得有些尷尬。

她一直都想找沈君曦,但完完全全沒有機會,盼星星盼月亮的將她盼來……似乎是有些心急了。

“小侯爺誤會了,殿門未鎖好,是奴婢不小心推的。

我家公主聽聞小侯爺來了,卯時就精心打扮著,還望小侯爺看在公主一片深情上,莫與公主置氣。”

掌事丫鬟如玉伶牙俐齒的解釋著,讓蕭詩嬋鬆了口氣。

“本侯卯時方到還乏著,公主情義,心領了。”

沈君曦語氣故作緩和,然而她說著話,蕭宸竟用失落委屈的眼神望著她,嗓音裡還染著激吻後的低柔沙啞,

“我明明落下門栓了…她就是撬的…”

他在埋怨她對蕭詩嬋溫和。

這感覺比偷情更離譜。

門口站著的是未婚妻,床上的是發情佔她便宜,還好意思委屈的男人!

“如此郎君好生休息,妾身晚些時候再來探望郎君。”

蕭詩嬋自詡是皇帝賜婚,金口玉言不得有變。

因此就算婚期還沒譜,但還是迫不及待地改了口,生怕沈君曦反悔。

哪怕沈君曦流言不少,但"超一品鎮國夫人"的頭銜是多少皇家貴女爭搶破頭的存在。

可望而不可即。

與沈君曦成婚得鎮國誥命,其餘郡主、公主見了她都得低著頭走路,便是宮妃、皇后都不需要跪,再也不用看人臉色,權利永遠最誘人。

然而,蕭詩嬋剛剛轉身,那掌事宮女卻拉住她胳膊,指向床前多出一雙的鞋子以及自顧自啃鞋子玩兒的小白狗。

蕭詩嬋眸光一冷,捏緊手掌,搖了搖頭。

走出殿門才拔高聲音說道,

“有什麼好看的?侯爺喜歡,本宮作為正妻自然要包容些。”

蕭宸聽後,緊緊抓住她的手腕,開口道,

“小侯爺…你有辦法不娶她的,現在你不願意皇帝拿你根本沒辦法,這並不影響我們的計劃。”

就算知道沈君曦是女子,他也接受不了另一個歹毒的女子喚她夫君,與她的名字出現在一起,讓她再也不能恢復作為“沈君曦”的嫡女身份!

思及就恨不得將蕭詩嬋血肉悉數剮下!

沈君曦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他,冷豔的桃花眼深不見底。

蕭宸突然忐忑鬆開手,他害怕她理智的樣子。

理智的沈君曦…

沒有睡著,沒有喝醉的沈君曦…

也許下一秒就會吐出一個冷冰冰的“滾”,生氣得要發飆,砸掉很多很多杯盞。

但出乎蕭宸意料的,沈君曦像是卸下了防備,無力的躺了下來,喃喃道,

“我實在沒辦法去想感情的事,一日日又累又困,只想你回去就幫我平了這混亂的局勢……”

蕭宸意外她會突然提起這個,急切說道,

“我可以現在就回去!我可以與霍風、棠容聯手,先讓蕭雲澤在查戶部前懷疑蕭逸,將蕭逸關押,借宗正院的手除去蕭逸,嫁禍蕭雲澤。

傅家、吏部等一定保蕭雲澤,因此他最多被彈劾,但惠妃喪子便不會放過他,會與他勢不兩立。

戶部未必知道他幫北方三省十六府做假賬,實際上是幫潁川王。

只要稍加設計、透露,為保住官位,為了給蕭逸報仇,他都會找潁川王保他!

潁川王怕假賬暴露,應該會幫他。

到時候惠妃、戶部、潁川王便為一股,聯手對付太子黨,太子難活。

但我還可以繼續做局,利用小侯爺從潁川拿到的情報掀露一切,至於睿王他們,不成氣候,設法一一除去便可。”

“若有變故可再想別的法子,我現在就回去,還來得及。”

蕭宸是認真的,撩開床幔就要起身,只要能討她歡心,他什麼都可以。

沈君曦揉了揉發痛的太陽穴,坐起身,嗓音冰冷說道,

“你在霍風面前說的是另一套辦法,因為你知道直接殺蕭逸,霍風、棠容、商龍諫……所有人都會認為你詭計多端,心狠手辣的分毫不顧念手足!

你若是正統,你奪嫡可靠狠辣,可靠殺戮,但你不是!

你連表面都不裝,對手足全部不能善待,悉數屠殺,那樣來的位置,坐不穩,會令天下蕭氏宗親、潘王反心大起!”

蕭宸纖長的指尖微顫,回眸柔軟的望著她,蹲在她面前,顫聲道,

“對不起…我笨……我想不到更好的……更快的辦法,你想要的我都想立刻去做,但是我天生血脈不如人,沒有那麼多選擇。”

“那就去老實睡覺,眼睛都紅成兔子了,別再發神經,發瘋了!”

沈君曦捂著不安的心口,轉身裹緊了被子閉上了眼。

方才有那麼好幾次。

他讓她驚悚透心,瘋起來不要命似得,提出的計謀好一把無情的劍,可斬天下人。

蕭宸意識到他失言了,控制不住指尖顫抖。

他對她就是控制不住,甚至會因為告訴她真實想法而興奮。

他有她,若反就屠,他不怕的,可是他不敢說……

他蹲在她床邊,望著她的背,惶恐不安。

幾息過去…

沈君曦忽然轉身,握住他擱在床邊微微發顫的手,釋然說道,

“你不肯回去睡,又不肯走,還想陪我睡?還想繼續瘋?

頂多半個時辰,太陽一出來,你父皇大概就要召見我,我的好夢全都被你攪黃了,你先看看怎麼賠?”

沈君曦在瞬時通明瞭,她要的就是一把無情又忠誠自己的劍。

當初那個不爭不搶,為了救母,不惜性命的溫良少年只配去溫暖養人的江南守著。

不配留在她身邊。

現在這個痴戀於她,瘋狂愛著她,淡漠對手生死的少年才配留在京城,為她所用,與她相輔相成,助她早日脫身。

她撿的,她養的,是她的。

旁人該怕,她沒理由畏懼。

等到少年劍成,鋒芒畢露,她便能安然給自己解毒。

至於他的情感,他說了,可以等她的,也許他說的都是真的呢?

不能一棒子打死旁人,更不能打死自己。

沈君曦原本可以再讓自己堅持的久一些,但是她的九殿下瘋得可愛,暖得駭人,溫暖會讓人的心變得柔軟。

雖然心這東西,冷硬的時候無所畏懼,一旦柔軟就容易受傷,但他一字一句落下的承諾,未免太誘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