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雲心一愣:“啊?現在?”

義莊她知道,是這個年代的公共停屍房。

城裡是沒有義莊的,義莊一般都在郊外偏遠的地方,人跡罕至,免得嚇人。

若是有無主的屍體,或者有案件未破,都會暫時放置在義莊。

當然也不是無休止的放下去,屍體是會發臭發爛的,還會傳播疫病。錦明王朝的規矩,天熱安放三日,天冷安放七日,若是無人認領,或者懸案未破,就必須立刻下葬。

當然如果有因為疫病死亡或者疑似的,必須烈火焚燒之後再深埋,免得疫情傳播。

一般大災之後有大疫,很多時候,就是因為死人屍體來不及處理,高溫下滋生細菌,成了瘟疫,惡性迴圈。

義莊有朝廷撥款,統一購買一具薄棺,草草下葬。

雖然不會多體面,但總是入土為安,不會化作孤魂野鬼。

方明宴見姜雲心沒有一口答應,便問:“害怕?”

“不,不是。”姜雲心當然不怕,只是奇怪:“我跟著去嗎?那廉師傅呢?”

她只是個實習生,方明宴親自去義莊該是有案子要辦吧,點名叫她,受寵若驚。

方明宴正色道:“廉天路瀆職,收受賄賂,擾亂案情,已經入獄。”

這訊息,姜雲心還挺開心。

就看他給自己扣黑鍋的扣得那麼爽快,就不是好人。

方明宴又道:“剛才義莊來報案,最近義莊屍體常有部分丟失,你隨我前去檢視。正好,我也考察考察你,若是合格,你就可以留在刑獄司,雖然你是女子,但在我手下做事,一向論功行賞,該你的,一點也不會少。”

因為翻弄屍體在大部分人看來是個十分可怕血腥的活兒,所以很長一段時間,仵作是上不得檯面的,不但沒有官職,而且是賤籍。

後來,仵作的作用被慢慢重視,這活兒雖然接觸屍體,可為的是正義,不可缺少,也該值得尊重。在這裡,雖然仵作依然沒有官職在身,但是待遇不差,地位也上升了許多。

當然大部分人家,還是不願意娶一個做仵作的媳婦,沒別的,害怕。

姜雲心不在乎,她覺得自己瘋了才會在這個年代嫁人。

方明宴給了姜雲心一炷香的時間收拾自己,但姜雲心只用了一盞茶的時間。

把身上帶血的衣服換下來,洗手,想一想,帶上一塊能遮臉的手帕,和自己用慣了的手套和工具。

手套是自制的,還有一些工具也是自制的,學院裡的老師見了都說好。

天縱奇才,四個字,可不是她自吹自擂,是學院裡她的老師誇的。

她受之不愧。

兩輩子的經驗,能不奇才嗎?

大佬裝萌新,大部分時間不是在故意顯擺,而是低調含蓄。

龍橋已經為姜雲心準備了一匹馬,她又花了一點時間熟悉了一下馬。學院裡每一個學生都有騎射課,但只限於在學校裡騎馬學習轉一轉,少有出門跑長途的。

“小姜,我看你不常騎馬,你上去,我帶你先這裡轉一圈,熟悉熟悉吧。”

龍橋十分熱心,其實姜雲心在刑獄司這幾日,覺得這裡和外面相傳完全不同。

老百姓心中的刑獄司,人間地獄,兇殘狠辣,無論誰進來,有罪沒罪都要脫一層皮才能出去。

其實裡面的人都挺好的,除了廉天路,其他丫頭小廝,都挺客氣。龍橋這幾個方明宴身邊的親信,雖然平時繃著臉挺威嚴,但是聽小丫頭說,不欺負人的,有什麼事情也願意幫忙。

都是好人。

姜雲心也不想出,走在半路被馬摔下來這樣丟人又危險的事情,欣然上馬。

走了兩圈,找了找過去的感覺,感覺可以透過路考的時候,方明宴出來了。

“大人,小姜說可以了。”龍橋牽著韁繩讓馬停下來。

姜雲心有些意外,聽起來,這是方明宴的吩咐。

上司如此體貼,大概是因為仵作確實難找,老仵作入獄,自己要是半路摔殘了,那就真的沒有人幹活兒了。

姜雲心十分慶幸自己有一技之長。

從京城出發,到城郊七里山山下的義莊,已經天色擦黑,方明宴這次是檢視為主,除了姜雲心,還帶了四五個手下。

馬蹄聲陣陣,不多時,最前面的龍橋慢慢放緩速度。

“大人。”龍橋馬鞭點一點:“前面那間屋子,就是義莊。”

眾人緩緩停下。

義莊是有人看守的,但是他們沒有見到人。

眾人翻身下馬。

晚上起了風,風還有越刮越大的趨勢。

這是一間略顯破舊的大屋,大屋年久失修有些破舊,被風吹得咣噹作響,遮住了山頂上呼喊尖叫的聲音。

大門口,掛著一盞白色的燈籠。

匾額上,寫了兩個大字:義莊。

燈籠是紙做的,很輕,在風中狂舞幾下之後便滾落地上,便熄滅了。

龍橋也不在意,就著微弱的月光,推開了木門。

木門發出一聲悠長的,叫人牙酸的~吱呀~的聲音來。

這是一個沒有隔斷,完全敞開的大屋,兩邊靠牆放著兩排棺材,也不知裡面有人沒人。

中間四排,是簡易的床板,有些上面停放著屍體,屍體上蓋著草蓆。有些是空著的。

龍橋喊道:“周老頭,周老頭。”

看來方明宴他們,和義莊的看守是認識的,不過也是,刑獄司那麼多案子,難免要常跑義莊。

但是沒有人回答。

龍橋轉頭道:“大人,周老頭不在。今夜風那麼大,不知又跑到哪裡躲著喝酒去了。”

方明宴點頭,也沒有不悅:“先進去看看。”

看守義莊的老頭,無妻無子一個人守著一堆屍體,這天氣喝點酒,也是情有可原。太清醒的,都已經被嚇死了。

龍橋先舉著火把走了進去,方明宴跟在後面,往前走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姜雲心。

“你……真的不怕?”

姜雲心連連搖頭。

比真金還要真,如果錢多事兒少的話,她甚至想要來競爭一下管理員的活兒。

方明宴還是有一點狐疑,不過既然姜雲心這麼說了,他也不堅持,轉身走了進去。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姜雲心走在了大家中間。

又找了找,看守義莊的老周頭也沒找到,方明宴也不等,吩咐道:“檢查屍體。”

義莊的四面牆上都掛著油燈,一一點燃,雖然不能明亮如白晝,但是也可以視物了。

眾人放下手裡的火把。

姜雲心不太懂,於是問:“大人,一具一具地檢查嗎?”

方明宴道:“對。”

然後嘩啦一聲,姜雲心就掀開了面前一具屍體上,蓋著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