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家的人這段時間忙著辦溫鴻羲的喪事,忙得焦頭爛額。全家人的黑眼圈都重了好幾圈。

將溫鴻羲下葬後,本以為這事情就過去了,大家可以好好喘口氣了,我萬萬沒想到,只安穩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刑獄司的人就上門了。

而且說出了一件炸裂的事情。

溫家的人聽到這訊息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昨天晚上,他們下葬的屍體,被刑獄司的人挖了出來?

溫嘉榮整個人都呆住了,一臉我剛才聽見了什麼,我沒聽錯吧?

面前這個人,是官府的人吧,我能不能打他?他不會是個瘋子吧?

但是薛東揚非常嚴肅地對他說:“我問你,昨日你們下葬的是什麼人?”

溫嘉榮心想這也是個問題嗎?

當然是我父親溫鴻羲了,家裡辦喪事,難道連下葬的物件都有疑問嗎?

可他大概是被薛東揚嚇著了,結結巴巴地說:“是,是我父親。”

“你父親今年多大?”

“六十二歲。”

這下薛東揚心裡有底了,也不怕被人拿掃把打出門了,他嚴肅說:“昨天晚上我們路過墳地,聽見墳地裡有動靜,動靜來自一處新墳,也就是你父親的。我們將墳挖開以後,發現棺材裡躺著的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而非六十歲的老者。”

雖然薛東揚沒有見過溫嘉榮的父親,可是年齡對不上。

溫嘉榮聽了以後大驚失色,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

任誰也不會相信,親手下葬的父親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薛東揚的身份不是假的,他也不會在這種事情上說謊,溫嘉榮立刻跟著薛東揚去了刑獄司。

溫鴻羲的棺材昨夜連夜運回了刑獄司,此時正放在停屍房。

溫家榮一看斷然道:“這不是我父親。”

大家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你要敢說這是你父親,那就稀奇了。

方明宴讓他仔細看這身衣服,以及裝著溫鴻羲的棺材。

看了一遍,溫嘉榮說:“這件衣服是我父親的衣服,這棺木也是我父親的棺木,是我親自去挑的,不會有錯,但是這個人我不認識。”

溫嘉榮的臉色變得很難看,對他來說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棺材裡的這個人是誰,而是自己的父親去哪裡了。

所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屍體丟了,這可是不得了的事情,不能讓父親的屍體入土為安,那他就是大不孝,是以後都要被人指指點點,一輩子抬不起頭的。

溫嘉榮抬頭問方明宴:“我父親的屍體去了哪裡?”

方明宴面無表情。

問的好,這個問題你問我,我又去問誰呢?

我還想問你呢,那是你父親,是你們家自己下葬的可不是別人。

方明宴問:“你父親的屍體是何人收斂的?今日下葬之前,沒有再看他一眼。”

這不是細微的差別,這是完全不一樣,無論誰多看一眼都一定能察覺。

溫家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是也頗為殷實。家中有兄弟三人,並未分家。

溫鴻羲雖然妻子早逝,但是有好幾個小妾,庶子庶女也有好幾人,這浩浩蕩蕩的一大家子,竟然沒有一個發現他的屍體被人調換,說不過去。

除非核心的幾人心知肚明。

溫鴻羲的屍體丟了,刑獄司未必要管。但現在棺材裡的這個人又是誰呢?他是如何死的?

溫嘉榮說:“父親是病逝,我們按照規矩將屍體收斂,供在靈堂,擦身換衣這些事情都是二孃三娘四娘做的。”

所謂二孃三娘四娘,就是溫鴻羲的三個姨娘。

溫嘉榮現在是一家之主,他能這麼稱呼,可見溫家這幾個姨娘和正房之間的關係尚可,至少臉面上是過得去的。

姜雲心在一旁聽得直皺眉。

這還不是大戶人家,怎麼有如此多的姨娘?而且姨娘是過了明路,有正經身份的。有三個姨娘的人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一些沒有正經身份的通房之類。

時代的毒瘤,可惜她無能為力。

方明宴問:“最後一個見到溫鴻羲屍體的人是誰?”

“是我。”溫嘉榮確定地說:“棺木上蓋,我見了父親最後一面,那時候棺材裡絕對是父親的屍體,沒有問題。”

但是棺木蓋上以後停在靈堂三日,這三日,是供親朋好友悼念用的。這三日裡棺木不釘死,但是棺蓋是蓋著的。

溫嘉榮說:“棺材停在靈堂的三日,棺蓋沒有開啟。”

“這三日是什麼人守在靈堂?”

“大家都守了。”溫嘉蓉說:“我,幾個姨娘,還有弟弟妹妹們。”

畢竟是三日時間,白天又忙,誰不眠不休也吃不消,於是大家是輪班的。

方明宴道:“是不是有可能,某個夜晚只有一人在靈堂中?”

“那絕無可能?”溫嘉榮說:“雖不是時刻有人前來悼念,但靈堂中總有三五個人,就算是晚上,也絕不可能只有一人。”

屍體在棺材中,棺蓋沒有釘死,被人調換是有可能的。

這三日裡,但凡是晚上值夜的都有可能。

但是調換屍體的意義何在呢?溫鴻羲下葬的地方,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墓地,也不是什麼難得一見的風水寶地。若那人想葬,直接葬就好了,何況要搶他人的棺材?

方明宴讓溫嘉榮將家裡所有人都叫來,一個一個地去認屍。

可是幾十個人浩浩蕩蕩地看過了,沒有一個人認識棺材裡的人。

這就奇怪了,溫家議論紛紛。

姜雲心一直像是隱形人般站在一邊,溫家人在院子裡等著,三三兩兩低聲議論的時候,她也順便聽了一耳朵,倒是聽出些名堂來。

她聽見有下人用非常非常低的聲音說,報應啊。

報應是什麼意思?

一個人做了壞事得到了懲罰,這是報應。

如此說來這個溫鴻羲做過什麼?要不然下人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當下姜雲心就走了過去。

小聲在角落裡說閒話的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婆子,看見姜雲心過來,嚇了一跳。

姜雲心擺了擺手:“別緊張,有幾句話想問問你們。”

兩個婆子心裡七上八下,心道完蛋了,知道一時不注意說錯話了,但是說出的話潑出的水,錯也回不去了。

兩個嬤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我們瞎說的,我們瞎說的,姑娘千萬不要當真。”

雖然不知道姜雲心是什麼人,但是顯然是刑獄司裡能說話的人。她們這一把年紀,看人一般還是挺準,丫鬟和小姐,說話待人的語調態度都是不一樣的。

姜雲心將兩人扶起來,然後拽到了一邊,低聲說:“沒事兒,你們說,就算是說了什麼,我也不會告訴旁人,是你們說的。”

兩個嬤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對姜雲心說的話不太信任。

她們都在溫家幹了一輩子,眼見著下半輩子也就在溫家養老送終了,這會兒要是說了什麼被趕了出去,可是不划算。

但是姜雲心緊接著又加了一句:“但是,如果你們說的話對破案有幫助,是有賞錢的,這賞錢,也會偷偷摸摸地給你們。不會叫人知道。”

財帛動人心。

兩個嬤嬤一聽有賞,立刻動了心。

“真的?”一個嬤嬤大著膽子問道:“小姐,我們是溫家的下人,若是亂嚼舌根,被主家知道了,是要被趕出去的。”

“我明白。”姜雲心說:“你們看看這是哪裡,這是刑獄司,正經的官府衙門。我們只要查出真相,怎麼會為難你們兩個不相干的人呢?何況又不是要你們說什麼機密,只是一些溫家的瑣事罷了。”

實話實說,不算是賣主求榮。萬一真有點什麼,頂多算是大義滅親。

何況連兩個嬤嬤都可以談論的事情,也不算什麼機密,只不過是他們和溫家沒有來往,所以才一無所知罷了。

好像是這麼回事,兩個嬤嬤一想,也是啊。

不見兔子不撒老,姜雲心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先拿了兩吊錢出來,一人給了一串。

對她來說不眨眼的小錢,但這兩個打雜的嬤嬤已經很開心了,拿到錢以後,她們對姜雲心的信任明顯又增加了不少。

於是其中一個嬤嬤說:“其實不是什麼秘密,府裡上下都是知道的,不過他是老爺。大家也不敢多言,不過是私下裡議論幾句罷了。”

姜雲心點頭表示明白。

然後她就從嬤嬤口中,聽到了一個有錢好色,雖然已經上了年紀,但是連十五六歲剛進府的小丫鬟都打主意的溫鴻羲。

嬤嬤說:“老爺旁的都好,只這一點。他年輕的時候便風流倜儻,唯一收斂的也不過是新婚那幾個月。後來便接連納妾。老夫人忍無可忍鬧了一場。連已經過世的老太爺老太太都覺得老爺有些過了,也敲打過幾回。”

“但是溫家家境殷實,這些年生意順風順水,雖不是大富大貴,可比尋常人家要好許多。老爺自然有心也有力。開始的時候還顧及老太爺和老太太,後來老太爺和老太太過世,老爺成了家主,家中便是老爺說了算,一發不可收拾。”

姜雲心聽著直搖頭,這都是什麼事兒呀?

但這和溫鴻羲的死有什麼關係?

風流,在這個年代,對男人不是一種罪過,最多是一種形式作風。風流的好,甚至是一段美談。

只要溫鴻羲不強迫良家女子,就算是一年娶十七八個,旁人也只能私下議論幾句罷了,說不定還有很多羨慕妒忌的。

姜雲心問:“那溫鴻羲和兒子們關係如何?他的正房夫人,是怎麼過世的?”

“病逝的。”嬤嬤說:“老爺和大少爺的關係倒是不錯,雖然老爺整日裡換新人,庶子也有幾個,但是這一點拎的清。家中生意,培養的還是大少爺,所以夫人和大少爺也沒太怨恨,其他少爺知道自己是庶出,也能擺正位置。”

姜雲心想想:“那你們說報應,是指什麼事情?”

納妾?還是具體的,和某個和納妾有關的,作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