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一會兒,差役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看樣子是有什麼發現。

“大人。”差役說:“很奇怪,水鴻卓一路往東,出了城區,到了一個偏僻的林子裡。他讓跟著的手下在林子外面等著,然後一個人進了林子,在裡面待了一會兒,這才回家。”

“水鴻卓身上果然有古怪。”方明宴道:“你們有沒有跟進那個林子?”

“沒有跟得太近。”差役說:“水鴻卓讓他的小廝都在林子門口站著,我們怕打草驚蛇,所以沒有跟進去。但是,我們從側面進入了林子,林子裡沒有聽到什麼動靜,應該是沒有別人在的。”

“知道了。”方明宴略一沉思:“過去看看。”

現在天還沒亮,屈昊穹剛剛橫死,水鴻卓有什麼理由要一個人跑到荒郊野外?這種行為跟找死有什麼區別?

方明宴一聲令下,薛東揚帶著幾個人,便要跟他一起去林子裡看看。

姜雲心想了想說:“我也去。”

方明宴看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姑娘半夜沒睡有些不忍心。

“你就別去了。”方明宴說:“現在離天亮還有一會兒,你去休息吧。”

不會武功的姑娘可不能和他們比。熬夜傷人。

“沒事兒。”姜雲心說:“我不困。”

她倒不是特別積極地想幹活,主要是荒郊野外的林子,這幾個字聽起來就不吉利。

在法醫仵作的認知中,這是一個絕佳的藏屍地。

方明宴在她有麻煩的時候挺身而出,不惜把自己也牽扯進麻煩,如今有了案子,她怎麼能只想著自己休息,不跟大家共進退呢。

姜雲心堅持,方明宴也沒再說什麼,一行人出發。

差役在前面領路,眾人跟在後面。

畢竟沒有出京城的範圍,遠也有限。

沒過一會兒,他們就跟著差役站在了那片林子前,眾人下馬,將馬就拴在路邊,跟著差役走進了林子。

這個年代人們對地球的開發有限,即便京城已經是最繁華的地方,也還有不少荒山樹林。

這種林子平常沒什麼人來,地上的腳印便格外明顯。

差役點起火把照亮,跟隨著地上的腳印一路往前走。走了一會兒便看見遠方也有光亮,是龍橋。

龍橋站在一個小土坡前,聽見腳步聲抬頭:“大人,小姜,你們來了?”

姜雲心四下看了看:“水鴻卓進了林子,就是來了這裡?”

“對,我跟著腳步一路進來,腳步在這裡斷了。”龍橋指著指面前:“這裡有一個土坡,大人你看。”

只見土坡前有三個凹陷的土坑。

這裡的土十分鬆軟,踩上去會有腳印,坐上去也會有印子,而這三個凹下去一些的痕跡,就很奇怪了。

姜雲心說:“有人跪在這裡,兩個對稱的是膝蓋,上面那個是腦袋。”

有人跪在這裡磕頭。

龍橋點頭:“我也是這麼想,這個痕跡是新鮮的。”

水鴻卓進了林子,是來磕頭的。

是什麼原因讓受到死亡威脅的水鴻卓大半夜跑到這裡來磕頭?這土裡該不是埋著屍體吧?

一個差役說了一聲:“會不會是他們倆做了什麼虧心事,害死了人,把屍體埋在這裡,現在這屍體的家人朋友來複仇了?”

什麼都有可能。

方明宴果斷道:“挖開看看。”

誰也沒有透視眼,隔著一層土猜測是沒有意義的。

就算是現在去質問水鴻卓,把他帶到這裡來。他不承認,也一樣要挖開。

水鴻卓已經回家,現在派人去找,一來一回又是大半個時辰。而兇手,隨時可能動手。

眾人聽了便開始挖,熟能生巧。

很快有人一聲驚呼:“有東西。”

這土包很低,那東西埋得也很淺,只是隨便埋一埋,連一塊牌子都沒有立。

如果這底下是一具屍體的話,這屍體要麼是見不得人,要麼是特別的敷衍。

放下手裡的兵器,大家蹲下來,用手捧開上面的泥土。

土堆下果然埋著一具屍體。

這具屍體已經有腐爛跡象,爬滿蛆蟲。眾人吸了口冷氣往後退了一步,將位子讓給姜雲心。

姜雲心也很意外,因為這屍體小小的,只有成年人的小臂那麼長。

這是一具嬰兒的屍體。

姜雲心戴上手套,小心拂開屍體上的土。

“這是剛出生的嬰兒,還連著臍帶。”姜雲心說:“出生不會超過一天。”

人死後很短的時間內身體是軟的,然後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會變得僵直,再過五天到一週屍體又會變軟。

一般情況,埋在土裡的屍體,八九天後開始腐爛,兩個多月就會腐爛成白骨。

天氣炎熱的地方,屍體更容易腐爛。寒冷乾燥的地方,屍體腐爛程度會慢一點。

現在是夏天,屍體腐爛的速度會快一點,而這具屍體還沒有腐爛。可見下葬的時間很短。也許就是這兩三天內的事情。

“是個男嬰。”姜雲心說:“沒有缺胳膊少腿,也沒有明顯的缺陷,看起來很健康。”

嬰兒是非常脆弱的,不像是成年人,只要輕輕地在他們臉上蓋一層衣服,就能讓他失去生命。

即便是姜雲心,也沒有辦法判斷這個嬰兒的死因是什麼,但是他被埋在土裡的時候顯然已經死了。

“為什麼水鴻卓要給一具嬰兒的屍體磕頭?”薛東揚低聲道:“你們說這個嬰兒和水鴻卓有什麼關係?”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但是,我覺得是因為內疚。”姜雲心說:“而且這個嬰兒是不該存在的,這樣的荒山野嶺,一個墓碑都沒有,也不會有人祭拜。如果是一個有正當身份的人,即便是生下來就夭折,也不至於如此見不得光。”

方明宴說:“將他的骸骨收斂帶回刑獄司。龍橋和我去水家,薛東揚帶人去一趟宋囡的宅子。問一問周圍鄰居,看看能不能找到之前伺候他的丫鬟,打聽一下情況。”

如果這個嬰兒是宋囡的孩子,屈昊穹不願意讓自己的庶子先出生,所以殺了他。宋囡見自己的孩子被殺,自然恨之入骨,想要報仇,這就說得通了。

至於水鴻卓來這個地方磕頭,也許是參與了此事,幫著自己兄弟毀屍滅跡,處理屍體。若是如此,這一切事情就連得上了。

當下兵分三路,眾人各自去做事。

姜雲心留在林子裡,帶著幾個差役,一起收拾嬰孩屍骨,畢竟她是仵作,這方面是內行。

因為嬰兒下葬的時間很短,還沒有來得及腐爛。他身上的東西也都還在,姜雲心在他的襁褓裡翻到一個銀鎖包。

銀鎖包是空心的,現在已經壓扁,下面掛著四個小鈴鐺,正面寫著長命百歲,另一面寫著永保平安

長命鎖製作得很精緻,用一根紅繩穿著,握在手裡冰涼的。

姜雲心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孩子的出生也是被期盼,被愛的。所以才有這個小小的長命鎖,只可惜長命鎖沒有保他長命百歲,也沒有能保他平安。

他可能都沒有睜開眼看這個世界,就離開了。

這樣也好,姜雲心低聲說:“寶貝。你再去下面等一等,一定會有一個愛你的人家等著你的到來。”

就算刑獄司的差役們見多了生離死別,見慣了屍體,可是誰心裡都不好受。

他們來的時候,沒有做這方面準備,也沒有帶合適的棺材,一個差役乾脆脫下自己的外袍放在地上,姜雲心將嬰兒的屍體放了進去,然後用衣服裹上,就當是一個小小的襁褓。

等到回去之後再置辦一口棺材,請人做一場法事,替他安葬。

刑獄司裡每年有不少無名屍體,大部分都送去了義莊統一下葬,一切從簡。但也有個別,比如說今日的嬰孩屍體,他們會格外重視一些。